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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信業從九歲開始便在戰場上拼殺, 肩上擔負的血海深仇造就了他頗為堅毅狠厲的性格。
幽州男兒身量大多高大強壯,曹信業更是其中之最,只坐在主帳上首,那巍峨氣勢便似山一樣高不可攀,冷硬的面容更是讓人見之生畏。
此時他正/赤/裸/著上半身,自顧自用酒精清洗著腰腹間的刀傷,大約是因為連著幾日騎馬趕路的原因,原本已縫合結痂的傷口又裂開幾分, 瞧著十分猙獰可怖。
傷口周遭的肌肉因為酒精的刺激不受控制般地狠狠輕顫幾下,曹信業面上卻無半點痛色,就連眉頭都未皺一下, 由此可見負傷流血於他來說已是習以為常之事。
曹啟良面色複雜入到主帳里的時候,曹信業已經換好了傷藥, 並十分潦草敷衍地纏好的紗布條。
曹啟良年過五十, 蓄有美髯,頭上戴著綸巾,穿著青色長袍, 一副文人雅士打扮。
曹信業見他從袖子裡取出一個墨黑色木雕雙翅影雀,有些意外道:「我幽州鐵騎與軍情司已將近五十年未有牽扯, 如今這又是唱的哪出?」
曹啟良從影雀翅下取出一個捲起來的密信遞給曹信業,只嘆氣道:「不算是什麼好事,國公爺瞧了便知曉。」
密信有三寸寬,展開後將近半尺長,曹信業耐心讀完,面上神色也越發冷硬,最後卻只淡淡道:「看似蹊蹺重重,卻又十分巧合地沒留下半點證據,怪不得密信最後要加上一句『線索僅供參考,真相自行解讀。』」
曹啟良捋了捋鬍鬚,眯了眯眼評價道:「……軍情司如今這行事風格倒是有幾分意思,也不知是不是換了司長的緣故?」
曹信業聞言嗤笑一聲,不悅道:「有意思?!倒不如說是惡趣味十足,拿別人的家事當樂子呢!」
幽州曹氏嫡系旁支加起來共有一百二十八房,曹氏兒郎成年後幾乎都入了幽州鐵騎,一開始從普通兵士做起,最後能走到什麼位置全憑軍功本事說了算。
大約是得上天眷顧,曹氏兒郎大多都驍勇善戰,如今幽州鐵騎軍中千戶以上的將領幾乎有超過一半都姓曹,幽州鐵騎說是曹氏私兵也不為過。
曹啟良乃旁支十二房嫡次子,比曹信業父親年長十歲左右,自幼便生得文弱俊秀,比不得其他族兄弟們勇猛高強,卻天生一副七竅玲瓏心肝,智計謀算十分了得,因此只剛過而立時便得了老定國公爺的看重,成了定國公府幕僚之首。
十五年前定國公父子接連戰死,幽州鐵騎也將近折損一半,殘存將士失了主心骨,五品以上的將領又誰也不服誰,眼看著昔日威震西北的精銳之師分裂成了散兵游勇,幽州曹氏也危在旦夕。
曹啟良無法,不得不親自趕去京城,將還未滿十歲的曹信業接來穩定軍心。
曹啟良還記得自己日夜兼程趕到京城定國公府時,世子夫人才剛剛因難產去世,府里連靈堂都還未布置好。
看著那個痛失雙親的小小少年,曹啟良幾乎無法將目的說出口。
最後還是曹信業自己將妹妹託付給姨母,在母親棺木前鄭重告別後,才背著父親送給他的寒鐵長/槍/奔赴幽州。
曹信業雖說自小沉穩,但入軍營時畢竟年幼,軍中將領並不見得都對他信服,但好歹是嫡支長房承嗣人,總歸還是有些凝聚力的。
只剛到幽州兩月不到,曹信業便在曹啟良等人的輔佐扶持下,將幽州鐵騎剩餘殘部又重新整合了起來。
曹啟良這些年來親自見證了當初那個少年是如何成長為威震四方的幽州鐵騎統帥,其中經歷大小戰役無數,流血負傷都不算什麼,有好幾回甚至是險些丟了性命!
定國公府在京城有暗線,安順郡王父子誘哄曹芳菲,企圖以此來牽制幽州曹氏的事情早就傳到了幽州。
曹啟良痛恨安順郡王父子無恥的同時,對曹芳菲也極其失望。
當年桐梓關破,曹氏守關十八房人死得一個不剩,男丁寧死不屈,女眷不等北狄人殺上門便齊齊吞金自盡。
昔日族人慘死畫面還歷歷在目,身為長房嫡女卻跟仇人之子互生情愫,甚至不知廉恥地追至青樓!
一夕之間父母祖父皆亡,血脈相連的親人僅剩下剛出生的妹妹,曹啟良十分理解國公爺對胞妹的愛憐與寵溺,但有些原則底線卻是不容被踐踏的!
曹啟良措辭謹慎道:「無論如何,曹氏女都不可能嫁與安順郡王為妻,聖上倒是好算計,卻也過於異想天開。」
曹信業隨意系好衣衫,聞言嘲諷道:「難不成聖上以為只要讓安順郡王哄住了曹家女兒,曹氏十萬鐵騎就會任憑他差遣吩咐不成?……呵!異想天開?!倒不如說是荒誕可笑!」
曹信業兩指捏著密信一頭,一寸寸將其揉成粉末,待看到密信中間那特意標註過的「粉蝶胎記」四字時,眼底陡然升起幾分狠厲氣息,轉瞬間卻又隱匿得無蹤無影。
曹啟良並未察覺,原本還有些擔心國公爺會因為胞妹的心思而偏了態度,如今得了這話,倒也勉強鬆了一口氣。
幽州鐵騎不得入京城,只能在此處安營紮寨,曹信業上了摺子,准本明日一早御前獻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