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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衣淘菜的七八個婦人聞言都看了過來,臉上神情皆有些一言難盡。
林青瑜在石橋村的風評雖然早已經被害,但卻不打算背這黑鍋,冷冷地瞥一眼周繼祖,陰惻惻道:「我打你了?」
周繼祖哆哆嗦嗦道:「沒沒、沒有……」
娘啊!她是要殺我呢!
林青瑜聞言,理直氣壯道:「周大娘,您那寶貝兒子身上可沒半點傷,您莫要隨意冤枉人。」
林宏山扶著娘子下了船,聽了閨女這話,心頭又是一梗,這丫頭何時臉皮厚成這樣了?
林青松湊到他阿姐旁邊,低聲悄悄問道:「阿姐,你真的沒打?」
林青瑜白了他一眼:「……當然!」
我不過是請他喝了幾口凌波河的水罷了。
周大娘拉著她的寶貝兒子從頭髮絲仔細檢查到腳後跟,沒瞧見半點傷痕,便也不好再歪纏什麼,只拉著兒子匆匆回了家。
林青瑜跟阿娘一早摘的西瓜賣出去二十幾個,剩下十來個都送給了跟著阿爹從京城回來的紗廠護衛們。
日薄西山,黑瓦上炊煙裊裊。
韓秀蘭在灶房裡做著晚飯,林宏山給她打下手。
兩個已過中年的夫妻望著對方的眼裡依然飽含情意,那說不出來的默契讓人感覺十分溫馨。
林青瑜跟林青松對視了一眼,同樣十分默契地將手裡的書冊藏在了衣櫥最下面,只盼著它永不見天日!
*
與林家溫馨的氣氛不同,韓家老宅葳蕤軒里,于氏與兒子相對而坐,卻無話可聊。
于氏個頭高挑,穿了一身鴉青色衣裙,墨發在腦後盤成圓髻,只用了一根白玉蓮花頭簪子固定。
「幾年不見,沒想到親生母子竟也生分起來。」于氏苦笑著嘆息一身,籠煙眉似蹙非蹙,含情目里透著哀愁,似秋日白花一般惹人心憐。
可惜對面坐著的是她兒子,韓令和並不打算順著她的話說,只當作沒看見一般,淡淡道:「勞累母親特意將滄浪樓收拾出來,只是兒子剛才去拜望伯祖父的時候,應承了伯祖父去族學代課幾日,與明年要參加秋闈的學子們說說鄉試規矩,來回往返未免有些耽誤功夫,索性就住在學舍里好了。」
于氏臉上神色有些勉強,強笑道:「學舍簡陋,也無人伺候,從族學到韓家也不遠,不如……」
韓令和直接打斷道:「我並不是好逸享樂之人,母親不必憂心。」
于氏聞言終於忍受不住,低頭默默垂淚道:「當初你阿爹明明承諾要護我一生,卻狠心扔下我一人在世間苦熬,你難得回韓家鎮一回,卻也不願意多陪陪阿娘麼。」
韓令和目光暗沉,勾唇諷刺道:「母親如何能怪阿爹狠心呢,當年不是您逼著他去桐梓關的麼?」
第17章
葳蕤軒大堂內響起碎瓷的聲音,守在門外的丫鬟婆子們噤若寒蟬。
韓令和神色淡漠地推門離開,原本在院子裡海棠樹下數著螞蟻的朱長澤見此連忙跟上,卻非常有眼色地一句話也不敢多問。
清風習習,晚霞瑰麗,似輕紗般的水霧繚繞著玲瓏剔透的小鎮。
韓令和兄弟兩人出了韓家老宅,沿著凌波河邊上往韓氏族學慢慢走去,沿途趕集的村民還未完全散去,正吆喝兜售著最後的貨物。
朱長澤自小生活在繁華的京都,哪裡見過這水鄉小鎮的煙火氣息,一時間新奇不已,看著什麼都要往前湊一湊。
秦大川年過半百,鬍鬚花白,是韓家鎮上出了名的木匠大師傅,平日裡除了帶徒弟接活外,空閒時候就愛雕一些小兒玩耍的木偶,等到家裡擺放不下後,就拿來集市上售賣。
半舊的草墊上擺著七八個拳頭大小的木偶,雕成貓狗鳥雀的形態,還細細描畫上了顏色,模樣憨態可掬,惟妙惟俏。
朱長澤放下這個,又拿起那個,都十分喜歡,索性給了一個五兩重的銀元寶,一骨碌全買了下來。
韓令和見此也不阻止,還興致勃勃地從他懷裡拿走了一隻墨羽金目,背生雙翅的影雀。
這隻雀鳥雕得最是細緻,模樣也最是威風,朱長澤有些不舍,但想到表哥剛跟他親娘鬧了不愉快,便也大方了一回。
而收拾好草墊正准本回家的秦大川卻有些困惑,他到底賣了那公子七個木偶,還是八個來著?
韓令和跟朱長澤兄弟都不是講究排場之人,此次離京除了各自跟著兩名護衛外,便是伺候筆墨茶水的小廝也未帶一個。
朱長澤用銀元寶買幾個木頭玩偶的闊綽舉動入了人眼,一時間成了沿途商販熱情招呼的對象。
朱長澤也未辜負他們的期望,瞧著什麼稀奇玩意都會買上一些,只值幾個銅板的芙蕖山野果子給個八錢銀子的小銀魚也不在話下,跟著他的兩名護衛身上也陸續掛滿了奇奇怪怪的東西。
韓令和站在河邊的大柳樹旁等著他買盡興,掩在長袖裡的右手食指卻隨意撥弄著那隻木頭雀鳥,只左右前後輕點幾下,那雀鳥右邊翅膀便微微彈開。
從翅膀底下落下一個兩寸長、半寸寬的薄木片後,又慢慢合上,嚴絲合縫地恢復成了原來模樣。
韓令和臉上並無意外,將雀鳥轉到左手時隨意一撇,見那木片上刻著「鷹首南飛,目的不明」八字後,臉上依然無波無瀾。
韓令和右手握拳,再攤開手掌時,將一小撮木屑隨意撒進了凌波河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