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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秀蘭乃家中獨女,父親有秀才功名,長到十六歲時嫁與父親同窗之子。
韓秀蘭十九歲時,父母意外雙雙離世,沒了雙親看顧,昔日慈善守禮的婆家也露出醜惡面目來。
丈夫跟借住在偏院的孀居表妹苟且,婆母硬逼著韓秀蘭接納不算,還要將其抬成平妻。
旻朝自開國以來便沒有平妻的說法,這不僅僅是在打韓秀蘭的臉,也是在打韓家的臉。
韓秀蘭當即便回了韓家鎮,請宗族出頭,帶著嫁妝和離歸家。
只和離卻還不算完,不肖韓家人開口,便有的是鑽營諂媚之人出手。
到如今那前夫一家早已是一蹶不振,就連那借住的孀居表妹也跑去給別人做妾了。
由此可見,背靠家族的人果然更有底氣一些,更何況還是如此顯赫的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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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宏山跟韓家算起來也頗有淵源。
他原本是紹興餘姚人,十五、六歲的時候所在漁村遭到倭寇屠戮,親人族人全都遇害,只他命大活了下來。
為了報仇雪恨,半大的少年哭著求著要入南海水師營,最後被江浙總督收為親兵,而這位江浙總督便是韓旭之韓大人。
韓大人當年負責沿海抗倭事宜的時候也才三十多歲。
所以說救世能臣並不是誰都能當的!其一生榮耀,乃是由彪悍的功績鑄就而成!
林宏山在韓旭之身邊呆了五、六年,從小兵升到小旗,後來為韓大人擋刀不幸沒了左臂,無奈只得退役。
因著韓大人的照拂,退役後的林宏山得以在韓家鎮上的紗廠里當護衛統領。
每月有二十五兩銀錢,年節時候還發糧油布料,比鎮上生意最好的雜貨鋪還掙得多一些。
林宏山甚至還因此邂逅了韓秀蘭!
韓秀蘭當初和離的時候,那一抬抬家具嫁妝便是林宏山帶著紗廠護衛搬回來的。
阿爹每回惹了阿娘生氣的時候,阿娘都要罵他內里藏奸。
據說,當初幫著阿娘去前夫家理論的幾位堂嬸本是打算勸和不勸離的,結果還沒開口說話呢,她阿爹就帶著護衛砸了人家大門!
阿娘每回提及此事,阿爹眼底竟然都藏著幾分得意。
林青瑜懷疑他當年就是故意!這二狗子壞得很,她有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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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時間倒退回五日前。
京城這幾年冬日冷得出奇,好些地方還積雪成災,季夏時候卻又比紹興府還要炎熱許多,這氣候可真是奇了怪哉!
烏衣巷韓府,前院聽濤閣後罩房處,林宏山與外院大管事韓成慶正在坐在門廊下的石階上,就著五香花生米,慢悠悠喝著小酒。
林宏山只穿了一件灰色薄衫,衣襟半開著,望了一眼剛升起半丈高的日頭,心裡無比思念自家那半畝沙地西瓜。
他離家時瓤兒只是粉白,如今怕是已經熟透了。
二兩燒刀子下肚,韓成慶麵皮泛紅,原本穩重嚴肅之人此時笑得十分輕浮,衝著林宏山擠眉弄眼道:「嘿!林二狗,我問你……,你當初是不是老早就瞧上我二十八族妹了,故意使壞砸的人家大門!?」
這年頭刑罰依然保留有連坐誅族,運氣不好的時候,整個大家族無論旁支嫡支都得捆一塊兒完蛋。
性命相連、利益相關的同族同鄉,絕對比買來的奴才更值得信賴。
韓成慶出身於芙蕖山韓家旁支四十八房,十七、八歲的時候就跟在韓大人身邊當書童,比林宏山年長四歲不到。
二十多年前跟倭寇拼命的時候,兩人也曾是能託付後背性命的至交,如今說起玩笑話來也沒那麼多顧忌講究。
林宏山蓄著短髭,五官端正俊朗,眼窩略深,斜著眼瞧人的時候,目光兇狠如狼。
韓成慶卻是不怕他的,撇了撇嘴,鄙夷道:「你這狗東西肯定是故意的!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你可真是個缺德玩意兒!」
林宏山左手自手臂往下都是空蕩蕩,右手又握著個巴掌大小的紅銅鑲琺瑯扁肚酒壺,瞪了韓成慶一眼後尤不解氣,索性伸腿踹了他一腳,罵道:「你這般在背後編排自家族妹,若是叫大人知曉了,怕是得抽你一頓!」
韓成慶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須,得意道:「我跟了大人幾十年,如今已是做祖父之人,大人無論如何也會與我幾分顏面,豈會因兩句玩笑話就罰我。」
林宏山意味深長道:「大人若是聽見了這話,你說他會不會收拾你?」
韓成慶估摸了一番大人的脾性,眨了眨眼,訕訕道:「……那多半是會的。」
但凡聰明絕頂的人都喜歡出其不意,韓首輔更是如此。
你越是猜度他老人家不會收拾你的時候,他偏偏就要收拾你一頓;你小心翼翼怕挨罰的時候,他老人家反而還要寬慰你幾句。
韓成慶時常懷疑,韓首輔他老人家多數時候或許也不是為了出其不意,也許僅僅只是惡趣味發作而已。
林宏山就是再傻也不會跟他在背後妄議老大人,只岔開話題道:「我去年請你幫忙探查的事情,如今可有眉目了?」
韓成慶聞言擺手道:「那事多涉及後宅,我不方便出手,好在你嫂子幫著都打聽全了,等她回來,讓她說與你聽。」
說曹操,曹操到。
韓成慶話音剛落,其娘子曾氏便提著菜籃子進了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