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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成慶在心裡暗自猜測,于氏命僕婦下船來說「身子不適暫時無法動身」,這話估計也就只有兩分是真,另外八分則是在拿喬作態,就等著少爺親自來接呢。
按理來說,寡母入京,少爺也確實應該來接,可這不是事發突然麼,少爺此時還在文淵閣里當差呢,哪裡能走得開,如今京察在即,就連首輔大人這些日子都不好提前下衙了,其他人則更是謹小慎微。
在這緊要關頭,于氏卻不打一聲招呼就突然入京,韓成慶總覺得這裡頭怕是要起波瀾,心裡隱隱有些擔憂。
不過人都在這兒了,再擔心也是枉然。
韓成慶已經派人回府告知了情況,估計要不了多久,少爺就應該親自過來接人了,到時候不管起什麼波瀾,有首輔大人的大手壓著,估計也翻不上天去。
韓成慶剛琢磨個明白通透,就瞧見有人撐著傘正朝著馬車走了過來,待走到近處一瞧,卻原來是王布政府上的大管事王全。
韓府和王府都在烏衣巷,前後挨著就隔了條巷道,韓成慶跟王全也算是老熟人了。
韓成慶瞧見人後,也懶得從車廂里出來淋雨,依舊坐在馬車上,熟絡道:「這不是王大管事麼,怎麼也到這碼頭上來了?」
王全笑了笑,同樣熟絡道:「韓老哥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嘛!京察在即,我家兩位大人都得趕回來,算著時間,估計日落之前就能到通州碼頭。」
王全扭頭望了望韓家大船,意有所指道:「韓老哥,你這是在等誰呢?難不成韓布政大人已經到了?」
王全口中的韓布政乃是韓首輔的親大哥的長子的長孫,也就是韓首輔的侄孫,韓令坤。
韓首輔比自家兄長小了將近二十歲,他自個的長孫韓令和同樣比自家兄長的長孫韓令坤小了將近二十歲,大家大族裡子嗣太多,這輩分有時候真的是算得人頭疼。
韓成慶見王全有意試探,便也裝作高深莫測道:「我家府上的布政大人要後日才到京城,可比不得王老大人手腳快呢。」
王全並未被敷衍過去,擺出不套出點什麼就不肯罷休的架勢,繼續問道:「既然韓布政大人後日才到,那韓老哥你淋著雨這是在等誰呢?韓家大船就泊在碼頭中間遲遲不動,這後邊的大船就是再想靠岸,也沒地兒進來呢。」
韓成慶聽了這話明光閃了閃,笑道:「王老弟放心好了,這小船擋不住,等你王家的大船到了,我家府上這大船也就該繼續往上遊走了,同樣也擋不著誰。」
王全聞言,含糊道:「那是,那是。」
見韓成慶滴水不漏又滑不留手,王全自知繞來繞去也問不出什麼來,便只能訕訕離開。
第60章
韓令和得了府里小廝傳來的消息, 並未立時請辭去碼頭,而是將手裡的案綜整理歸類好後,才提前半個時辰下衙。
至親母子, 久別重逢時, 卻心思各異。
這世上絕大的多數的思念與關懷,基本上都是出自於愛, 或是朋友之愛, 或是父母之愛, 或是伴侶之愛……
可就是有那麼些人,她對你明明無幾分愛意,可那思念與關懷卻比任何人都要來得深刻又濃烈。
于氏原本滿懷憤懣地斜靠在貴妃榻上,見韓令和進了客艙,立馬掙扎著坐了起來,面上是深刻又濃烈的思念,拉著韓令和的手,無比關懷道:「我兒瘦了, 上回回鄉探親,你匆匆來,又匆匆走, 母親都沒來得及跟你好好道別,我們母子分離這麼多年, 我真是無時無刻不在掛心, 總擔心你吃不好,睡不好……」
于氏說著說著便哽咽起來,淚珠一滴滴地往下落, 做足了慈母姿態。
韓令和面色平靜,內心卻早就麻木, 憑著過往經驗,他敢斷定,自家親娘定然堅持不了半盞茶的功夫,就該另入正題了。
果然,于氏自顧自演了一番後,便又苦笑道:「你舅舅這些年也日日都惦記著你呢,還私下裡悄悄給你備了不少好禮,說是要等你將來娶妻的時候親自給你,如今卻出了些意外,怕是沒辦法再親自交到你手上了。」
至於是出了什麼意外,于氏沒說,只等著韓令和來問。
韓令和卻只當作沒聽見,木頭樁子似的不吭聲。
于氏無法,壓下心里的埋怨,面上露出些許傷懷,隨後像是想到什麼一般,又強顏歡笑道:「哦,對了,這是你兩個表妹,都是血脈親人,她們往後若是沒了父母依靠,怕是還得要仰仗你這個表哥呢。」
于氏每一句關懷都暗藏心機,每一個思念都話裡有話。
韓令和當然知道她在暗示什麼,也正因為知道,所以才會心冷,所以才會無比的厭煩!
韓令和並不打算順著她的意思接話,只淡淡道:「母親若是還有精力,不如早些隨兒子一起進京吧,憑白滯留在通州碼頭,總歸是不太好。」
于氏喉頭哽了哽,心里是無比的失望,垂眸時眼底還悄悄划過了幾分埋怨,只是再抬頭時,卻又都收斂了起來,頗為善解人意道:「母親身子雖還有些不適,但從通州到京城也不算多遠,勉強還能堅持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