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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宏山被她念得煩不勝煩,輕咳了一聲,試探道:「娘子,再過幾日紗廠要招護衛,月錢比給魯師傅打雜要高上一些……」
不等林宏山說完,韓秀蘭就擺手否決道:「好好的女兒家,當什麼護衛。」
韓秀蘭瞥了林青瑜一眼,隨意哄勸道:「你要差那點銀子花用,阿娘雙倍給你補上,只求你別整日裡舞槍弄棒的就成。」
林宏山自覺盡力了,隨即也反口道:「聽你阿娘的吧,她也是為了你好。」
林青瑜:「……」就知道你這個妻奴是指望不上的!
林青瑜暗戳戳想著,到時候只能先斬後奏了,等她當上了紗廠護衛,正好可以趁著下回送貨入京的時候,去拜訪拜訪自己那所謂「生母」!
韓秀蘭未察覺自家閨女那些小心思,放下碗筷後轉身就要去催兒子起床,再在被窩裡賴一會兒,他就擎等著遲到又挨先生板子去吧!
只是韓秀蘭還未踏出飯堂門口,就見林青松就衣著整齊地推門出來。
往日裡歪歪扭扭的四方巾今日戴得無比板正規矩,一身青色儒衫也好似是剛熨過一般,瞧不見一絲褶皺。
林宏山還未察覺出異樣,林青瑜跟韓秀蘭母女卻面面相覷地對視了一眼。
林青松扯下院子裡晾衣繩上的灰布帕子,半點也未留意到阿娘、阿姐的詫異目光,只仔仔細細地擦拭著他那裝過蛐蛐、螞蚱的藤編書箱。
不修邊幅的粗糙少年郎突然打扮起來,這是大大的有問題啊。
林青瑜走到他旁邊,抱手調侃道:「阿弟,都說女為悅己者容,你今日穿得這般講究,卻又是為誰容啊?」
林青松白了他一眼,傲嬌又矜持道:「阿姐,你別胡亂拽詞!」
將書箱縫隙里的泥灰也一點點掏乾淨後,林青松才去了隔壁書房,從書架上取下一本裝訂極其精緻的書冊出來,並珍而重之地輕輕放進書箱裡。
那書冊名為《端華公子詩文集》,是林青松的心肝寶貝之一,去年為了得到它,林青松曾死皮賴臉地跟林青瑜借了二兩銀子,至今也還未歸還。
林青松像極了正準備去參加粉絲見面會的迷弟,激動得手舞足蹈道:「夫子說端華公子今日要來族學代課,阿姐,你知道端華公子麼?那可是首輔嫡孫,六首狀元!京城第一才子!」
林青瑜:「……」當然知道,你的偶像麼。
老實說林青瑜對端華公子的印象還停留在小時候,一個嘟嘟臉的小正太,性子卻像個小大人似的,因為父親身亡,祖父又在九門外迎敵,小男子漢故作堅強地擔起了頂門立戶的責任,努力保護弟妹,安慰母親祖母。
直到韓府太夫人姜氏中毒昏迷不醒,那小孩兒才背著大人偷偷哭了一回。
欺負林青瑜的小胖墩是個真嬰兒,見他表哥哭得傷心,只是一臉懵逼地啃著手指。
林青瑜當時同情心泛濫,只得努力伸著短胖的小手去安慰他,胡亂擦拭著他臉上的淚珠。
小孩兒一開始有些詫異,隨後索性將臉埋到了林青瑜襁褓中,嗚咽聲聽得人心頭又悶又酸。
轉眼十五年過去,當年的小正太據說已經長成了如玉公子,才名滿天下,似林青松這般的狂熱粉絲遍布大江南北,儼然成了大旻朝文人圈頂流。
林青松捧著他那本書冊,忐忑又期待道:「阿姐,你說我要如何表現,才能請端華公子為我在扉頁上題個字?」
林青瑜沒有追星經歷,一時也給不出什麼好的建議,只提醒道:「你若是再耽擱下去,到時候叫端華公子瞧見你遲到被先生打板子,這臉皮還要是不要了?」
林青松腦海中想像著那另人恨不能當場去世的畫面,忍不住狠狠打了一個機靈,立刻起身跑進飯堂里,囫圇喝了半碗雞絲粥,吃了兩個馬蹄糕,就急匆匆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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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半畝沙地西瓜少說也有上百個,林宏山心疼娘子去碼頭售賣太過勞心勞力,便摘了兩個大西瓜帶去了紗廠里,準備跟織工、護衛們推銷推銷。
若是有人願意買,定下多少,第二日再摘多少送去就是。
韓秀蘭母女倆也因此閒了下來,林青瑜陪著阿娘繡了小半個時辰的花,無聊得將頭上的鈴鐺拋上拋下地玩耍。
韓秀蘭被那叮鈴鈴的聲音吵得心煩,索性將她打發去半月坡摘些野青梅回來,釀了梅子醬配米糕、鴨脯、魚膾等,都極美味。
林青瑜挎著布袋子高高興興出門了,半點也沒發現她阿娘其實老雙標了,一邊嫌棄自家閨女上躥下跳,一邊指使起來又相當順手。
半月坡在石橋村西邊,坡頂處有三棵緊挨著的野青梅樹,每一棵樹幹都有成人懷抱粗,樹冠繁茂,頂梢到地面至少有七八米高。
樹上的梅子這個時節大多都已經熟透了,地上落了好些,林青瑜三兩下爬到了樹上,專門挑阿娘囑咐的半熟的摘。
毛絨絨的青梅十分可愛,只聞著便讓人口舌生津。
林青瑜曾經忍不住嘗過一顆,酸得人牙齒發軟,回家連阿娘燉的排骨都咬不動了。
小半個時辰過去,林青瑜手腳麻利地摘了滿滿一袋子,將口子上的繩結綁緊後,林青瑜聽見樹下傳來阿娘的聲音,好像是在跟誰說話來著。
隔著繁密的枝葉瞧不見人影,林青瑜大聲問道:「阿娘?您在跟誰說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