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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人身上種的是母蠱,大部分疼痛都被子蠱轉移,可即使這樣他還是躺在榻上不停□□,嘴唇顫抖,雙目渾濁無神,臉上的肌肉抖動明顯,口中一直叫著李公公,時不時抽動下身體。
守在養心殿外的宮人低頭屏氣,不敢言語,只恨不得是個啞巴是個聾子。
裡面痛苦的□□一聲比一聲高亢,嘶啞的聲音如漏氣的風箱一般,聖人叫不來李公公,就開始咒罵,含糊不清,誰也不知道他在咒罵什麼。
月影高懸,李公公挽著拂塵一路緊趕慢趕,時不時抬起右手拭去額頭的細汗,走過蜿蜒曲折的迴廊,他又猛地頓住腳,回頭一看,摩耶國師在後面不急不慢走著,如庭院散步。
這可把李公公急壞了,每耽誤一刻鐘他小命不保的可能就大上一分。他擔心的不是聖人,而是他岌岌可危的項上人頭。
他倒回去摩耶國師身邊來回走動,把他當祖宗對待,可又不敢催促。
還沒走進宮殿李公公就聽見聖人暴跳如雷的聲音,一聲聲叫著他的名字像是冤鬼索命,李公公彎腰快步走近,「聖人,聖人,摩耶國師來了。」
李公公在一旁腰彎得低,點頭哈腰姿勢做得十足,生怕聖人生氣。
「快,快,國師,子母蠱……」聖人根本不在意李公公,目光直直望向他的身後,那裡站著一位僧人,布衣布鞋,面容平平,在聖人看來無異於救命佛陀。
摩耶國師上前一步,雙手合掌於眉間,微微低頭,「施主。」
李公公識趣退下,出門後貼心將門帶上,左右掃視站在兩側的人,拂塵一掃,讓他們閉緊嘴巴退下。
「當初聖人病重,求於我佛門下,貧僧將唯一僅存的子母蠱贈與聖人。通過子蠱不斷反育母蠱,母蠱可保聖人至少十年壽命。如今,十年期將至,聖人頻頻動氣,母蠱已然無法壓制。」
燭火搖曳間,摩耶神情慈悲,面容清癯。
聖人一驚,驚恐萬分,拖著沉重的身子跌跌撞撞走到摩耶面前,「國師,真的沒辦法了嗎?」
摩耶不語,搖頭。
「會不會是子蠱太虛弱了,那,那如果把子蠱種到其他體格強壯的人身上呢?我還有那麼多皇子,一定會有辦法的對不對!」聖人雙手拽住摩耶身上赤紅的衣袍,似癲似狂。
在聖人看來,摩耶國師就是他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燭火一點一點燃燒,偶有霹靂爆裂聲響起。
摩耶用他那枯槁的手慢慢撫平被抓皺的衣角,不知是不是燈光太暗,聖人隱約間看見摩耶笑了下,望向他的目光滿含譏諷。
可待聖人再仔細看去,摩耶依舊是慈悲象,高深莫測的模樣。
「聖人。」摩耶搖頭,「子母蠱一旦種下是無法轉移的。母蠱死子蠱亦亡,母蠱感到不安掙扎時,子蠱只會更加痛苦。若要緩解疼痛,可取身種子蠱之人的心頭血飲服。」
僧人是一副寬仁平和的模樣,說這話時緩慢轉動手心的菩提子,灰撲撲的目光直視聖人,像是要把人心望穿。
——
這是暗五保護主子的第八年,繼害主子被刺殺後第二次犯錯。
暗五時常聽暗二與暗三罵他是根木頭,說他遲鈍不通事理。但其實不是暗五不懂,是他心裡自有一番堅持的道理。
由繡娘一針一線織出來的床幃自然是極好的,針腳細密整齊,圖案精妙絕倫,暗五的目光漸漸落到撕扯處的地方,那是昨天晚上主子受不了用力造成的。
暗五不懂,他明明動作已經很輕了,為什麼主子還是很疼,就像他不明白,為什麼男子的身軀可以如此的軟,腰如此的細。
時間已經來到卯時,暗五亢奮的思緒才慢下來,只是他的心還是跳得很快,或者說從一開始他的心就跳得很快,撲通撲通的,他看向緊縮在他懷裡的人,又怕這心跳聲將主子吵醒。
可是他剛有動作,懷中的人就纏了上來。
暗五無聲嘆氣,他覺得自己很奇怪,他有太多不懂的事情了,他想他可能需要去問一下更有經驗的人,比如暗二。
但在去詢問暗二之前,暗五有個更重要的事情。
他做錯了事,需要去暗堂領罰。
不知不覺,昨夜的事浮現眼前,暗五的記憶力素來很好,他閉了閉眼,努力將那些不該有的東西忘記。
暗五輕車熟路回到暗堂,坐在外面值班的是個老熟人,他向暗五打招呼接著跟他說今天執罰的是暗衛長。
暗五點頭謝過,過去那麼多天,暗五換回了一身豎領黑衣,本來是習慣性想戴面具的,可又想到他已不是暗衛了。
說來也奇怪,暗五次次來暗堂受罰執罰的人都是暗衛長,不合時宜的,暗五想起暗二說過暗衛長心理有問題,特別喜歡鞭抽別人,力道是往死裡面打的。
今日暗堂里沒什麼人,破空的鞭打聲異常刺耳。
從身形辨認,暗五認出這是他之前外出做任務的搭檔暗九。
「你已經不是暗衛了。」暗衛長站在黑影下對暗五說,他頭抬了抬,與暗五直視。
「嗯,我做錯了事。」
暗衛長不再說什麼,他示意其他人接手懲罰接著轉身去一排排鞭子中尋找。
暗五不再看他,黑鞭自身側揚起,身為暗衛的警覺心讓暗五想要避開,暗五忍住了。
第一道鞭子落下來,暗五眉間動了動,沒有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