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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負責收錢的蛙人被數不清的鐵鏟,打成了一張薄薄的皮。它的血肉飛濺出來,粉紅色,掛在了門檻上,殺紅眼的人用木板刮下,放進嘴裡狠狠咀嚼。
垃圾場。監工被一腳踹進了化糞池,它尖叫著想要爬上來,下半身被腐蝕成白骨,又被人惡狠狠地踹了下去。
站長同樣注視著這一切,像是喘不過氣一樣,從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氣音。
它也是畸變人,而且是來自中城區的原生種——起碼,在它的記憶里,是這樣的。
它正在因恐懼而顫抖,又因恐懼,而開口:「這就是……你們要救的人。你看,他們不也是一群……披著人皮的劣種。我們每個人,都是。只是有些人的魔鬼被關押著,有些人放了出來。這是群體打著正義名號的……暴行……你不該放任他們的。」
贏舟不由得蹙起眉。
「那可不一樣。」謝東壁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說完,他敲了敲門,走了進來。
贏舟轉頭:「你怎麼來了?」
謝東壁:「廣播站沒監控,太無聊。」
他來到屏幕前,指向了員工樓的監控。
工頭倒在血泊中。周圍人依然覺得不解氣,狠狠捶打著已經變形的馬頭。
謝東壁道:「這個工頭打死過十幾個人。有時候的確是職工在偷懶,或者生病了沒力氣。但更多是因為他心情不好。」
食堂。
「這個魚人會往潲水桶里滋尿。」謝東壁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經歷,以至於感到一陣反胃。
這些小管理者,享有著一丁點的權力,就會無限地利用、壓榨,作為自己生活不順的彌補。人之初,性本善還是性本惡,在哲學界一直沒有定論。有毒環境會孕育出作惡的土壤。
謝東壁至今還記得,他在食堂排隊等著打飯,穿著廚師圍裙的魚人跳上了飯桌。它掀開自己的圍裙,當著所有人的面,把自己的排泄物注入飯桶內。
謝東壁眉眼凌厲,語氣冷冽:「而這個宿管,隔三差五會拉個人出來,讓兄弟們爽爽。」
被優先選擇的當然是女人,然後是長得好看的男人。
它的兄弟們和它日子都挺爽。
在下城區,每一個拋棄人性然後畸變的人都該死。
它們吃著同類的骨血,得到了現在享有的一切。
這一次,站長沉默了很久:「但並不是所有人都這樣。更多的管理崗職工,其實也沒做什麼,他們來自中城區,上有老,下有小;但你們還是動手了。」
謝東壁扭頭,看向被掛在牆上的站長:「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無辜?因為你什麼也沒幹……但你口口聲聲叫著下等人,心安理得地接受著供奉,漠視著周圍發生在『劣種』上的一切。
「你也不會阻止。因為我們不是一個物種。人被殺死,在你眼裡,就像是有人在街上殺了一條魚,一頭豬。你又怎麼可能阻止?哪怕你其實明白,我們是和你們一樣的生物。
「他們是親自動手的殺人犯,你是蒙著眼的法官、沉默的幫凶。你怎麼能覺得自己無辜?」
站長:「那你應該知道,所有居民都是有監視器的。這個監視器並不是有誰在盯著,而是系統收集數據,然後判定行為是否違反了夢之城的法律。
「對於我們來說,虐待下城區居民不違法,就像是上城區的人虐待我們,一樣不違法。當然,似乎也沒有上城區的人會這麼無聊。畢竟下城區的劣種已經夠玩了。
「但阻止這樣的行為,反而違反了道德管理條例。說不定會失去現在的一切,變成下城區的賤民。你在我的位置上,難道會做得更好嗎?你們有勇氣站起來摧毀一切,只是因為你們本就一無所有!」
謝東壁還願意和站長說兩句話,是因為站長終歸是在思考的。
而從有些畸變人的身上,你根本感覺不到這種思考,就像是真的退化成了蟲子。
謝東壁:「既然你享了舊日的福,就不要說這些了。」
站長咬牙道:「監控器肯定報警了,城主很快會帶著人來收拾你們!」
謝東壁笑了笑:「嗯,所以我們之前就把交通都停了,所有升降電梯都在下城區或者半路,它們可以從萬米高空跳下來。」
站長不說話了。
他被拎到了一個單獨的房間看押。人手不夠,沒有人守著他。但站長也不敢逃跑。外面到處都是暴民,它又沒什麼武器,在交通站里,說不定還能安穩地度過這次暴亂。
站長辦公室。
「你騙了他們。」贏舟嘴裡含著一根香草味的棒棒糖,含糊不清地說著,「要是這些人知道夢之城沒了,他們也活不了,還會這麼做嗎?」
謝東壁推了推眼鏡框,人在心虛或者不確定時,難免會有很多小動作:「那就不要讓他們知道。而且,已經回不了頭了。」
贏舟知道謝東壁的意思,每個人手上都沾上了畸變人的血,現在留給他們的路只剩下成功一條。
他把手伸進了口袋裡,搓了搓裡面呆著的四毛。
四毛的身體很軟,還是溫熱的。手感很好,像是一個受氣包。
四毛輕輕發出一聲「唧」。
「讓他們停下吧,可以動手,不要虐殺。」贏舟說,「這裡還有幾十個人,是可以回到現代社會的。而且他們在現實中權力很大。還有,再這麼下去,這群人會變成畸變人的。以牙還牙固然很爽快。但你如果想控制夢之城,還是要建立起『秩序』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