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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已經很多年沒見過肉太歲了。當時都死完了。」裴天因回答,「而且,肉太歲也不會到處跑。」
當時放水淹山的時候,裴天因還小,只有十一二歲。他只見過一次肉太歲。
還是許家寨的人,找他們村的畢摩求救。
滿身污垢的男人躺在板車上,身上開出一朵朵紅色的菌花,沒有剛才那個菌子人那麼多,氣若遊絲。
因為對方給的價錢高,哪怕沒什麼好的法子,畢摩依然試了幾次。譬如拔掉所有菌子,用公雞的血塗滿他全身。但這個人還是死了。死後,枯得厲害,像是一顆被吸乾的果實。
「你們調查過那個商人嗎?」
裴天因:「或許有吧,我也不知道。但他一直都給現金,從不賴帳。所以大家都願意信他。有人說是緬北那邊來的。」
年代太久,當事人還都死差不多了,連個照片都沒留下。
想調查這麼一個人,未免有些強人所難。
不過,贏舟還是打算試試,但要等回去以後。
「那許家寨豈不是還有污染源。你明知道,還要帶我們去嗎?」
污染源三個字被吐出來的很自然。
仿佛一直存在於贏舟的腦海里。
但他的生活中,明明很少接觸到這種特殊的名詞。
就像是一種微妙的本能。
也是這種時不時的錯位感,讓贏舟總是沒辦法徹底放鬆警惕。
裴天因回答:「你哥,給了曲目朗嘎十萬塊錢。有這錢,大毛就可以在市里買房了。我們倒是無所謂,也不喜歡走太遠。但大山不適合女孩。」
大毛是曲目朗嘎收養的第一個孩子,還是村子裡的第一個大學生。
遠處的蘑菇人,裴天因打算等天亮後,再去看看。
肉太歲具有傳染性。
裴天因聽人說,傳播方法是吃下一朵肉太歲。那些孢子其實不會傳染人。
但小心點,總是沒錯的。
會動的死人聽上去很詭異,但裴天因並不害怕。人們試圖用科學解釋很多東西,但在科學之前,已經有神學試圖對世間的一切做出解釋。
但無論是科學還是神學,都是人們了解認知世界的工具。
既然這種肉太歲也是能殺死的,那就不用恐懼。
回去的路上,贏舟猶豫了幾秒,開口:「裴天因。我想先讓我哥他們回去,然後再去一趟許家寨。明天你能隨便找個附近的村寨,說許家寨到了嗎?我擔心寨子裡有未知的危險。
「我也可以付給你嚮導費。」
贏舟雖然還在讀大學,但十萬塊錢還是能拿出來的。平時元問心給的零花錢多,他生活簡樸,也不怎麼用。
裴天因垂下眼眸,瞥了他一眼:「之前我會同意帶路,是還不知道肉太歲變異了。」
贏舟:「……喔。」
他的目光很游離。
三毛是一隻黑色大土狗,媽媽是白狼。打小就聰明。
每次,三毛打算陽奉陰違的時候,也會流露出同樣的眼神。
裴天因問:「一定要回去嗎?」
對啊,一定要回去嗎?
有時候,贏舟也會問自己,是現在的生活不夠好嗎?為什麼總是要執著於一個真相?
但他忘不了,也放不下。如果另一個贏舟只是自己的臆想,那他看見的、能親手抓住的人,又是什麼?
他的沉默已經代表了很多抗拒和執著含義,裴天因嘆了口氣:「好吧。明天我隨便找個寨子,說許家寨到了。然後我們撤回去,你再偷偷來找我。」
裴天因還真怕贏舟會一個人進山。
山里死人很正常。但贏舟死了,他會覺得很可惜。
贏舟由衷道:「謝謝。」
贏舟說要跟著裴天因守夜,但後半夜還是迷迷糊糊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他在睡袋裡,蜷縮著。
元問心和荀玉正在外面做早餐,煎蛋配牛奶。
牛奶是袋裝的,自己帶的。
蛋肯定又是裴天因從哪只鳥的窩裡借來的。
贏舟的長髮有些凌亂,他用手抓了兩下,然後用髮帶把它扎了起來。
「幾點了?」贏舟走出木屋,問。
「才八點多呢,」荀玉用一根筷子戳著鐵鍋里的煎蛋,「困嗎?要不再睡會?」
贏舟看著院裡的人:「裴天因呢?」
元問心的表情冷冷淡淡:「一大早就去山坡上了,也不知道幹什麼。我們和他有溝通障礙,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贏舟跑到山坡一看,裴天因正在昨天射中菌子人的地方。
地上什麼也沒有。但枯枝上,卻開出了幾朵深色的木太歲。
枯木上還留著一個箭眼。
「昨天,我射中的是木頭嗎?」
裴天因的眉頭蹙起,語氣變得不確定起來。
贏舟思考片刻,回答:「雖然我的醫生說,我有幻視和幻聽,但我覺得不是……對了,我還沒問你,你聽到的是什麼聲音?」
「嗯?」裴天因微微睜大眼,「你說昨天晚上嗎?我聽到的是腳步聲。」
他們聽到的聲音不一樣。
贏舟倒也不太失望。他已經習慣了。
他沒有過多地糾結於這個問題,並且心照不宣地重新開始跋山涉水。
昨天已經消耗掉了一些水和糧食,今天的行李輕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