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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還在封鎖,不用上課。
贏舟去書店,買了兩本教輔資料,用塑料口袋拎著,不緊不慢地往家裡走去。
五月中旬,氣溫已經很高了。
回家路上那條必經的小巷又一次堆滿了附近菜市場的垃圾。環衛工人還沒來鏟,也不知道放了幾天,空氣里瀰漫著一股腐臭。
繼父現在住的這套房子,是他父母之前分的單位房,房齡已經超過了三十年。
老房子修得都不怎麼講究,一進樓,採光就肉眼可見的變差。
繼父家裡本來有套市中心大平層,A市只是內陸省會,不算什麼大都市;放到現在,市價怎麼也得七八百萬。可惜,在許文玲嫁給他的第三年,那套房就一百多萬賣掉了,用於還賭債。
他的母親只有小學學歷,還帶著拖油瓶;繼父是大專生,之前也沒結過婚。剛結婚的那段時間,許文玲是不是也以為自己嫁給了愛情?
贏舟家在四樓,他剛走到三樓的樓梯口,左邊緊閉著的防盜門突然開了一條小縫。
一股奇怪的餿味從門縫裡飄了出來,贏舟看見兩根又白又胖的手指搭在門框外邊,像是兩截香腸。
而王文山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嘿嘿,哼,小舟回來了啊。」
贏舟蹙起眉。
「你媽媽說你住院了,我很擔心你呢,再加上你們學校又出了那種事。幸好你沒事,我老遠就聞到了你的味道。你聞起來真的好香,比以前都香。」
門縫悄然打開。
贏舟很難形容自己看見的景象。
一頭人豬,正貼在門上。
王文山的身體像是注射了油脂一樣膨脹起來,原本粗糙的皮膚白裡透紅。他穿著寬大的T恤衫和牛仔褲,只是胖到拉鏈都拉不上。鼻子變得又厚又寬,正在朝豬的形狀衍化,臉上更是長出一層淺白的鬣毛。
贏舟暴露在空氣里的胳膊汗毛豎起。
王文山被肉擠得幾乎看不見的小眼睛盯著他,伸出長而厚的豬舌頭,貪婪地舔著金屬門,呼吸急促:「小舟……小舟。」
草他媽的!
贏舟頭皮發麻,幾乎本能地往防盜門上踹了一腳。
大門重重合上,裡面傳來了重物倒地的悶響,和王文山的慘叫。
贏舟精神高度緊繃,扭頭就跑,他拿出鑰匙,打開門。反手關上門,就像是外面有狗在追。
廚房飄來一股食物的香氣。
「小舟回來了?」許文玲的聲音傳來,「老公,吃飯了!」
家裡的格局不算方正,要轉個彎才能看見客廳。
贏舟換上拖鞋,手裡提著教輔資料,準備放進自己的房間。
但他剛走兩步,卻猛地頓住。
客廳里也有一頭人豬,就躺在全是煙眼的沙發上。
肥大、穿著衣服,肚皮上的肥肉壘出好幾層。肚臍眼也露在外面。
比起王文山,繼父還多長了一對獠牙。
它發出了哼哼唧唧的聲音,站了起來。褲子被撐得裂開,粉白的粗腿上同樣長著豬毛。
狹窄的廚房門被推開。
許文玲捧著湯碗走了出來,嘴角微微揚起。
她臉上難得沒有任何新傷,額頭的淤青已經泛黃,臉側的傷口也跟著結痂。
看見媽媽還維持著原樣後,贏舟心裡提起的一口氣猛地落下。
他感覺到了自己手指傳來的顫抖,這是身體後知後覺地在害怕。
繼父不停地發出豬叫:「哼唧,哼哼哼唧。」
豬徑直路過贏舟身側,拉開餐桌椅,在一家之主的位置上坐下。
贏舟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脂肪的臭氣。
太荒誕了,一頭醜陋的豬居然正襟危坐,等著開飯。
這頭豬的五官還能依稀辨認出繼父的影子。
「媽。」贏舟抬起手,指向它,「你……看不到嗎?」
許文玲把筒骨湯放在了桌子上,表情茫然:「什麼?」
贏舟微微吸氣,聲音帶著不明顯的寒氣:「你看不見嗎?這是一頭豬啊!」
房間裡的氣氛凝固了,家裡變得格外安靜。
許文玲臉頰瞬間失去血色:「你怎麼能這麼說爸爸,還不快給爸爸道歉。」
贏舟心裡充滿了荒誕的情緒。
精神病?雙眼病變?還是詭異復甦?
瘋了吧。這世界。
到底是誰瘋了?
「哼!哼唧——!」
人豬猛地一拍桌子,憤怒地掀翻了面前的餐桌。
不鏽鋼盆落在地上,發出哐當哐當的響聲。裡面滾燙的湯汁灑了一地,蔥花飛濺到牆上。筒骨在地上滾了老遠,給瓷磚抹上一層豬油。
人豬朝著贏舟的位置沖了過去,許文玲本能地想上前一步,但又明顯的瑟縮了一下。
贏舟站在原地,沒有動。
他腳底的影子動了起來,在眨眼間爆開,鋪滿了半邊地面。三條筆芯粗細的紅線拔地而起,拉住人豬的腳踝。
贏舟第一次發現,繼父居然能如此虛弱。
虛弱到只需要幾條紅線,就能把他高高舉起。
紅線纏在豬的脖子上,緩緩抬升。
人豬雙腳離地,在半空中猛烈掙紮起來。
它的叫聲和殺豬時的慘叫一模一樣。
贏舟只能聽見這頭豬高呼:「哼哼哼唧!唧——唧——!」
許文玲已經被這一幕嚇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