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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從哪條路,都會受到樹人們的攻擊。
荀玉舉起望眼鏡,觀察片刻後,開口:「等晚上,那些白色的花會盛開。樹人們出現就是為了等花開,到時候它們會為這些花打起來的。等打到差不多的時候,我和大黃想辦法吸引它們的注意力,你跟裴天因先進去。」
贏舟還想反駁,但荀玉卻堵住了他的話茬:「我有過好幾年定向越野的經驗,不用擔心我。房間裡面的情況可能更複雜,你們要小心。那些花最好不要碰。」
裴天因有些好奇:「你認識那種花?」
他在山裡見過很多野花。但並沒有眼前這一種。藤蔓花、枝蔓花的萼和苞是有差別的。房子上的白花像是什麼雜交新品種。兩類花的特點都有。
荀玉的目光略過裴天因,落在了贏舟的臉上,然後微微一笑:「這種花別稱叫『太歲』,學名我忘了。沒什麼特別的作用,但可以鎮定安神,嗯,還有催眠的作用。以前在尼泊爾那邊軍訓見過。」
贏舟對此將信將疑。但荀玉說的很是篤信。
他的鼻尖一直縈繞著奇特的草木香。大黃大概也聞到了,腦袋頻頻往花房的位置看去。
他們等待著夜色降臨,或者說,等待著太歲開花。
因為白天一直沒出太陽,山里本來就是陰沉的藍灰色,能見度不高,像什麼中式恐怖的鬼片色調。
但奇特的是,當太陽落山後,天色轉黑,他們眼前並不是純粹的黑色。
那些花苞正在發光,是溫暖明亮的暖白色。
像是海上的燈塔,指引著歸家的漁船。
花朵大概真的快盛開了,香氣變得濃郁,充斥著整個破敗的村寨。
荀玉的鼻子動了動,沒忍住開口:「好濃郁的花香。」
但他清楚花香的來歷。比起欣賞,荀玉感覺到更多的情緒,是心疼。
在光線周圍,漆黑的樹人靠近了一些,狹長的眼睛從枯樹似的皮上睜開了一條縫,露出貪婪的神色。夜晚,從地底爬出的樹人更多了一些,但只有最強壯的幾隻,牢牢占據著離花房最近的位置。每當有別的樹人壓低腰杆靠近,都會換來一聲聲警告的嘶吼。
到底是什麼樣的美麗,能招來這樣的覬欲。
一行人趁著夜色悄然潛入了村莊。樹人們有所察覺,但卻沒有一頭願意離開花藤邊。
太歲要開花了。這些怪物都不願意放棄,都希望能在屍體上吮吸到那麼一點好處。
裴天因檢查著自己的武器,反覆擦拭著已經鋥亮的彎刀。
荀玉不停地看著手錶上的時間,有些緊張。
他對贏舟道:「不管等會你看見什麼,都不要害怕,也不要回頭,相信自己,往前走。」
贏舟心裡的不安越來越重,表情也充滿了茫然。
荀玉低頭,把贏舟耳邊翹起來的長髮給別回耳後:「贏舟,你喜歡這個世界嗎?」
這個問題不難回答,贏舟在短暫地回憶後,給出了答案:「……喜歡。」
荀玉笑著眯起了眼:「我也是。我感覺非常幸福。」
但,它是假的。
沒人能陪你走到最後。
他不行,元問心不行,裴天因也不行。
剩下的路只能你一個人走。
不要害怕,你是勇敢的小孩。
花開了。
第一頭樹人撲向了太歲花,但很快,第二頭撲了上來,不願意讓它獨占。
第三頭樹人的個頭稍微小一點,它擠進空隙中,張嘴,咬下一大片花藤,轉身就跑。但另一隻樹人踩住了它,死死咬住它的長頸。
這頭樹人被撕裂,深紅的血液如同雨一樣落下。散發著一股溫熱的腥臭味。
怪物們在打架,為了僅剩的資源。
贏舟摸了摸自己的臉,一股灼熱的痛感從傷口處升起。
大概是因為樹枝又刺出了一截,甚至長出了新鮮的嫩芽。
荀玉推了一把贏舟的後背:「走!」
裴天因跟贏舟順著牆角往前走著,花房逐漸靠近。怪物的嘶吼聲也愈發激烈,震的人耳膜生疼。
這些樹人在打群架,卻很難死去。不斷有樹人被人從天上砸下,又或者被咬住脖子在半空中狂甩。地面搖搖晃晃的,像地震。
贏舟的神經繃的很緊。綠房子就在眼前。
然而,周圍並沒有遮擋。無論從哪邊過去,都會暴露在曠野中。
巨大本身是一種力量。這些樹人比白天看起來更大。大概只需要一個巴掌,就能把他和裴天因狠狠拍進泥土地里。像拍死螞蟻。
贏舟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哪怕在夢裡見過再多怪物,親身經歷總歸是有些不同的。
腥風,血雨。
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著逃離,畢竟求生是動物的本能。
裴天因低頭,看向自己手裡的箭支。過去十幾年裡,他從不覺得這些箭纖細。但他剛才嘗試著射出了一箭,只淺淺刺進了怪物的皮。那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傷口。還不如同等量級的怪物拍一巴掌來得重。
卻差不多是他的全力一擊。
裴天因的精神恍惚了一下,他在這一刻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想要打敗怪物,只有變成這樣的怪物。」
圖騰微微開始發燙,有些燒灼的痛感。
但裴天因還來不及細想,他們來時的路上,卻冒出了一股濃郁的黑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