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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文搖頭:「我不知道啊……我背著他們,但是一穿過院門,就到這了。」
元問心是個有豐富經驗的執行官:「掛號單看看。」
果然,何文和他分到了一個科室,兒科門診3。
元問心默然片刻:「一般來說,掛號後就是去對應的門診。你來的時候,有看到3號門診嗎?」
何文再次搖了搖頭,戴著口罩也擋不住臉上那股子天真的愚蠢。
元問心覺得,這種表情在剛滿20歲的贏舟臉上,還算可愛;但在年過30的何文臉上,就有些討人嫌了。
他開口:「繼續往前走吧,總會遇上的。」
醫院費盡心機地把他們弄到詭域裡,可不是為了賺那麼點醫藥費的。
醫生們需要實驗耗材。而實驗耗材不會乖乖束手就擒,所以,只能自己來拿。
元問心想著:「也不知道兒科的主治醫生是誰?資料還是太少了一點。」
又往前走了1741步,在元問心感覺自己耐心快耗盡的時候,散發著紅光的門診室出現在了走廊的盡頭。
門是敞開的,裡面冒著紅光,前方已經沒路了。元問心抬頭,看見了掛在牆上的門牌:兒科門診(3)。
濃郁的屍體腐爛的氣味,從門診室里傳來。
任何動物對同類屍體的氣味,都是很敏感的。這種氣味讓幾百萬年前在野外生存的人類,學會了趨利避害,尋找更安全的地點。
無需多言,多次訓練出的默契,讓元問心和何文自動進入了戰鬥狀態。
何文背後的弟弟往上躥了一截,轉身,用胳膊摟住了何文的脖子,身體像是一隻乾瘦的猴子。
元問心的身體裡飛出了大量的紅色蝴蝶。每隻蝴蝶都不大,黑壓壓一片。
蝴蝶在瞬間湧入門診室,元問心跟著闖了進來。
門診的醫生是一個塑料質感的洋娃娃,大概七八歲小孩那麼高,穿著不太合身的白大褂,梳著雙麻花辮;胸口掛著金屬的銘牌,寫著她的名字:安娜貝爾。
安娜貝爾的臉上是油漆塗出來的僵硬微笑,她站在房間的最中央,手裡緊緊牽著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穿著鵝黃色的連衣裙,皮膚是泛著死氣的青灰色,遍布著紫色的血管。眼眶裡的眼珠子純黑,看不見眼白。她一隻手的手腕被安娜貝爾握著,另一隻手則是摟著一隻髒兮兮的玩具小熊。
在看見元問心的瞬間,小女孩的臉上竟然露出了十分人性化的笑容。
元問心一直沒思考過一件事,那就是為什麼他和何文會被分配到兒科門診。
直到現在,他看見了這張熟悉的臉。
元問心曾無數次夢到過她的模樣——
「爸爸!」元吉掙開安娜貝爾的手,伸出胳膊,朝著元問心跑去。
「看吧,我說過的,你爸爸會來接你的。」安娜貝爾的唇沒有動,胸腔里卻發出了尖銳的笑聲,「喔,這裡還有另一個小病人,是跟著哥哥一起來的嗎?」
它的話音剛落下,何文哀嚎著倒在地上。
弟弟突然抱著何文的腦袋開始啃,像是在啃沒有切開的西瓜,它長長的唇裂到耳根,發出令人牙酸的咀嚼聲。
兒科,醫生,病人。
很顯然,何文的進化源失控了。
但元問心對此毫無反應,只是怔然地看著朝著自己飛奔過來的小孩。瞳孔不斷縮緊。
元問心有個養女,在上一世。
後來他把她送到了地下避難所,元問心是這麼寬慰自己的:是為了拯救更多的人。
元吉不喜歡避難所,甚至有些畏懼。
但元問心騙她說:「別怕,爸爸會接你回家的。」
於是元吉乖乖鬆開了手。
元吉的媽媽在詭異復甦時,死在了家裡。
三歲大的元吉承擔起照顧媽媽的使命,媽媽成了詭異生物,但元吉還是人類,被她母親保護得很好。
但在母親的侵蝕下,元吉依然成為了倀鬼,只是保留了人類的意識。
元問心要殺她的時候猶豫了一下,結果,他在詭域裡被元吉救了。
於是他力排眾議,收養了這個女兒。
那時候,元問心就明白,權力是個好東西。
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詭異復甦的形式越來越嚴峻。而這時候,避難所提出了一項研究計劃,需要用到元吉,作為實驗的耗材。
元問心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思考了整整一天。他不愛抽菸,腳邊卻堆滿了提神用的菸頭。
元吉,是詭異生物。不是人類。
他,是人類。而且,一直在幹著救世主一樣的勾當。
元吉是他職業生涯里不該存在的污點。
更何況還有好多人等著救援——他們同樣是別人的兒子女兒或者父親媽媽。
所以,元問心答應了。
結果呢,他的女兒消失在了實驗室,就像一塊被丟進熱鍋的黃油;而研究所什麼也沒研究出來。
元問心一直記得避難所高層冠冕堂皇的腔調:「並不是每次實驗都可能成功。詭異力量是完全未知的領域,但令愛的犧牲並非毫無意義,我們排除了一個錯誤答案。」
犧牲是有意義的。
元問心捧著元吉的遺物,一隻陪著她入睡的玩具熊,低著頭,臉頰抽搐,控制不住地冒出一個念頭:「……真的有意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