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贏舟扣動了扳機。
這是第五槍。彈匣里只剩最後一槍。死亡概率是百分之百。
荷官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一根雪茄。
他從暗格里拿出剪刀,把雪茄修剪成了自己喜歡的模樣。
人是喜歡模仿上流階層的;而上流階層一直在極力避免著被模仿,不斷更換著潮流。
在荷官小時候,他對上流社會的認識,就是賭場客人嘴裡叼著的那根雪茄。
而他只是老闆僱傭的童工。荷官12歲,說自己21了。他從小就長得英俊,會有一些賭場的富婆喜歡。
看得多了,慢慢也就會了。
他靠著賭博,賺到了第一筆錢。他出了賭場,拿這筆錢去了從前吃不起的餐廳,買了以前買不起的衣服。住進了當地最高檔的酒店。他快樂的飄飄欲仙。
只有在賭博里贏過的人,才會一直願意賭下去。
而運氣不會一直眷顧著同一個人。當運氣不好時,荷官就需要一些別的手段。所以他學會了出千;學會了用魚餌讓更多人相信,自己會一直贏下去。
荷官經歷過很多次輸贏。他有許多次傾家蕩產,但總能逆風翻盤。
他的錢越來越多。甚至開起了自己的賭場。
有多少人在賭場家破人亡,荷官並不在乎。
賺了很多錢的荷官開始抽雪茄。他請了最好的師傅,教他如何變得舉止優雅,教他如何在這樣繁瑣且無意義的程序里,建立起秩序。
荷官用錢裝潢著自己。金燦燦的新衣就是他的底氣。
然後他發現,那些「高級的人」根本不在意他會不會抽雪茄,這都是過時的玩意兒。
雪茄並不被真正的喜歡,只是一些人彰顯自己地位和階級的排外的工具。
當其他更底層的人學會後,這件工具就失去了原本的價值。
他們討論葡萄和酒莊;股票和科技公司;比特幣和元宇宙;人工智慧與GPT6.0。
那些淑女與先生們,落在荷官身上的眼神是那麼的無所謂。仿佛他和晚會上的餐具沒有任何區別。
荷官感覺到了難堪。
荷官回家後,紅著眼,一盒一盒地剪掉雪茄,把它們統統丟進了垃圾桶里。
他難道不比那些生而高貴、只會趴在父輩身上吸血的人更聰明?更有勇氣?更優越?
可荷官又清楚,自己一輩子也超過不了他們。
這種不甘最後成為一種向外的憤怒,他恨極這命運的不公。
只剩最後一根古巴雪茄,他想起了它的售價,十萬。推銷的人說是什麼大師生前親手卷的。
荷官看不出它和其他煙的區別。但他還是買了。因為它,十萬一根。
那個衣冠楚楚的銷售在拿錢走人後,會不會暗中嘲笑他是傻逼。
荷官點了一根雪茄,然後他發現自己其實不討厭這個味道。
很濃,有些嗆人。像他。
後來,荷官死了。
但他依然活著,並且賺到了更多的錢。
他有了一個很大很大的賭場。
那些人不再說著自己不懂的股票、元宇宙、人工智慧;他們跪在他身邊,腳邊,像是狗一樣,諂媚地獻上荷官會喜歡的雪茄。
抽雪茄這個習慣,顯然被荷官保留到了現在。
他的一生很少有什麼真正熱愛的東西,但雪茄肯定算。
荷官安靜地抽完了這根雪茄。
贏舟沒有催他。
人馬捧著托盤,來到荷官面前。
根據生死賭約規定。遊戲開始,是不能終止的,也不能中途退出。
這曾經是讓荷官無往不利的條款。
現在成了揮向他自己的屠刀。
荷官看著那槍,突然猛地踢翻了人馬。
「嗬嗬……呼,啊啊啊——!啊啊啊!」
荷官瘋狂地大吼著。
他憤怒又不甘,還有恐懼和顫抖。
一股突如其來的、無法抗衡的力量,逼迫他彎腰,撿起了地上的槍。
這是賭約的力量在生效。
禍害的力量,當然只有禍害能抗衡。
荷官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但他看見自己撿起了槍。
「我恨死你了。賤人,婊子,爛貨。」荷官辱罵道,「憑什麼這麼看我!你算什麼東西,也配這麼看我?你比我還下賤,裝什麼清高!」
荷官艱難地和這股力量抗衡著。
強大的、拉扯的力量,讓他的胳膊一寸一寸斷裂,碎骨突破手肘,戳了出來。
贏舟覺得,荷官既像是在罵他;又像是在通過他去罵別人。
然後贏舟意識到了,荷官大概率罵的是「太歲」。
贏舟突然忍不住詢問:「我上輩子,是怎麼贏的?」
荷官的意識飄忽了一瞬。
他的思緒回到了那個對他來說,不算遙遠的過去。
一開始接到太歲的邀請,荷官是很意外的。
他不知道太歲為什麼要和他進行生死賭約。
但太歲說,他想玩德州撲克。而這正是荷官最擅長的東西。
因此,荷官猶豫了很久,沒能拒絕。
他熱衷賭博,本來就是因為心中的貪念;而又有誰能拒絕「太歲」這樣巨大的誘惑。
太歲甚至在開局前,才了解到遊戲的規則。
那場驚世的賭局不在昏暗的地下賭場,在荷官的賭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