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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地出現了一頭巨大的黑狗,有雙金色的眼,正在夜裡發光。
裴天因的瞳孔縮緊。
周圍的土房被擠得坍塌,巨大的黑狗往前,一腳踩中了最近的一頭樹人,發出一陣陣嘶吼聲。
大黑狗的背上,一頭土黃色的狼壓低自己的頭,有些瑟縮,卻跟著發出了「嗷嗚嗷嗚」的叫喚聲。
……有人先他一步,讓自己變成了怪物。
樹人們微微後退了一步,但卻不甘示弱地圍在了大黑狗身旁。
它們既可以競爭,也能合作。
「那是荀玉。」
贏舟抬頭看著它,同樣震驚到無以復加。
荀玉的目光掃過了地上的人,璀璨的金色眼眸里看不出情緒,但贏舟卻感覺到了,他在催促。
樹人們從地上跳起,鋒利的手刃插進了荀玉的皮毛里。它們的戰鬥力不如荀玉,但勝在靈活且數量巨大。
裴天因抓住了贏舟的手腕,往綠房子跑去。
這棟老房子很久都沒人到訪過,房門上的鎖鏽跡斑斑。
裴天因拿匕首割斷了鐵鏈,然後推開了木門。
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片深黑的湖。
老房子不大,起碼,不太可能容納這麼大的一口湖。
湖的最中央,是一座綠茵茵的島。島邊有一座修建了一半的木房子,房子周圍,綠色的植物根莖像是樹,一根根緊靠在一起。而這些根莖最終的頂部,有一朵花苞。
贏舟開口:「我看見他了……在那朵花里。」
他的視角變的很奇怪。
一會,他站在門口,看著遙遠的島嶼;一會,他又在島上,在那朵花里。
這種不斷交替變更的視角,讓贏舟覺得有些想吐。
裴天因的目光同樣充滿震撼……未知總是難免帶來震撼。
湖水裡,沉浮著許多具屍體。
這些屍體的臉上都畫著厚重的彩墨,要麼戴著小丑鼻子,要麼戴著彩色的假髮。它們身體塗著蒼白的顏色,也不知道在水裡泡了多久,像是垃圾袋一樣浮沉著。
贏舟倒抽一口氣:「……這是他說的愚人嗎?」
裴天因卸下木板,丟在了水面上,變成了一塊浮木:「走吧,就快到了。」
木板有些晃,贏舟踩了上去。裴天因用門閂劃著名木板。速度很慢,周圍是嘩啦啦的水聲。
在湖面上,前方是島,後面是門。光亮的門越來越遠,變成了一個小小的方塊,島卻沒有變近。
門閂時不時就能戳到水裡小丑的頭。這些頭已經被泡軟,戳爛後會流出彩色的油脂,有一種別樣的噁心感。
裴天因脫掉了自己的上衣。
第一是他身上的圖騰太燙,太熱,燙的他皮膚疼,像是有人在烙鐵。
第二是他覺得划槳還是太慢了。
他直接跳進了水裡,然後推起了木板。
裴天因漆黑的眼眸很亮,甚至有些紅色的反光。
贏舟沒有阻止他,但卻沒忍住感到愧疚。
他不會游泳。所以,甚至沒辦法下船幫忙。
為什麼荀玉會變成大狗?為什麼推開家門,看到的一片湖?
有那麼一瞬間,贏舟會想,如果他沒那麼執著就好了。
這樣的話,他還是那個普通又不普通的大學生。生活平淡、安靜,偶爾會做噩夢。
直到去世。
面前的島越來越近。
周圍的水也越來越冷。
而且裴天因敏銳地發現了一件事,湖裡的小丑正在甦醒。
水中,它們的身體動了起來,開始拉拽著裴天因的腳踝。
裴天因抿住了唇,並沒有把這件事告訴贏舟。
那座島已經很近了,近在咫尺,裴天因甚至看見了那座只修好一半的木房子。
裴天因突然想到,他是不是來這樣的島上做過客?
而且,木房子的地基還是他打的呢。
裴天因突然感覺到了安定,甚至有一種幸福的感覺。
這是回家的感覺。
裴天因低聲道:「快到了……贏舟,我們馬上可以回家了。」
說完,他用力地把木板往前一推。
木板頓時朝前飄了老遠。
贏舟震驚地回頭,看向自己身後。
他的身後,很突兀地燃起一座火牆。
火焰翻騰著,從水底升起。湖裡,響起了小丑們的慘叫。
它們的屍體融化在湖裡,流出的血液是彩虹色的。
裴天因不見了。
火牆迅速蔓延著,圍繞著小島一圈,形成一道深紅的屏障。
贏舟有些哽咽,卻哭不出。一朵朵白色的花從他的唇邊滑落了出來,代替著眼淚。
很痛,但並不是身體上的疼痛。是另一種更難耐的、精神上的痛感。
他身上冒出來的樹枝越來越長,幾乎要開出花來。
贏舟踉蹌著上岸,趴在岸邊,大口大口地嘔吐起來。
他嘔出來的東西,是一朵朵潔白的太歲花。花瓣很快在地上蓄積出了白色的一團。
黑暗中,一艘小木船晃晃悠悠地,從陰影處飄了出來。
穿上坐著一個人,那是一個握著魚竿的小丑。他的臉上洋溢著快樂和興奮的笑容,看起來很是和善。
愚人笑眯眯地說著:「謝謝你們帶我找到路,我想到島上來很久了。太歲花很漂亮,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