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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寒朔聞言,臉上不禁一熱,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幸而兩人此刻正身處烏漆抹黑的隧道之內,對方無法看見這讓他倍感丟臉的一幕。
「邊疆風貌與帝都相差甚遠,若是殿下想看,來日我便將所見所聞都畫下來予你。」
聽到厲寒朔的話,葉則頓住了腳步,聲音有些飄忽地問道:「你會……丹青之術?」
「嗯,習了三四載,好歹不會污了殿下的眼睛。」
葉則沉默了下來,心中萬千思緒涌動。
半年前不過是短短一個照面,他就覺得厲寒朔很有幾分眼熟,現在他才驚覺――蕭遠、賀梓軒、厲寒朔這三個人,他們都有著一雙幽黑的眼睛。雖然眼型不盡相同,但是他們的眼神都如出一轍!
並且,他們都擅於繪畫――蕭遠在沒有變成修煉狂人之前,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在每日暮色降臨之時,飲一壺靈酒、作一幅丹青,然後請他品賞。
葉則閉了閉眼,心下做了決定――等這一環遊戲結束之後,定要找老闆問個清楚!
「對了,你怎麼會到楓華苑來?」
方才想起這一茬事的葉則隨口問道。
厲寒朔沉默不語――他總不能如實告訴對方,他是看到他從昭光殿內走出來,所以尾隨過來的吧?
憋了一會兒,他語氣淡漠地說道:「碰巧。」
葉則也不深究真相如何,輕輕「哦」了一聲,以示了解。
須臾,兩人走到了隧道的盡頭。
葉則按了一下怪石嶙峋的石壁,上面立刻凸出來一塊石頭。他將其向左轉三圈,向右再轉五圈,然後再向左轉兩圈半,最後再往下一拍――石門緩緩地向兩邊分開。
隧道的盡頭就是葉則的寢殿,他向前邁了幾步,而後轉身看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藍衣男孩。
「今日,多謝厲公子仗義相助。」
厲寒朔神色微微柔和,「殿下不必言謝,昔日贈傘之恩,當以湧泉相報。」
葉則微微笑著旋鈕了一下藏於暗格之內的機關,石門緩緩關閉。
「厲公子慢走,我就不送你了。」
「還請殿下務必保重身體。」
葉則透過越來越窄小的門縫,看著對方幽黑的雙眼,不覺舉步向前。
「……梓軒?」
「嗯?」
石門悄聲無息地闔上了。
厲寒朔皺緊了眉,看著緊閉的石門,思索著剛才葉則到底說了些什麼――為什麼在他不明所以地應了一聲之後,對方會倏然落淚?
也許,只是他眼花了罷。
螢火走進寢殿的時候,被躺在床榻上的葉則嚇了一跳。
「殿下,您何時回來的?」
葉則臉色潮紅,聲音喑啞,「剛回來不久。」
螢火伸手一探他的額頭,隨後急匆匆地提起裙擺朝外面奔去,「來人吶!殿下發熱了,快請太醫來!」
昭光殿內立刻就忙亂了起來,卻是亂中有序,畢竟這已經不是葉則第一次生病了。
早朝已下,堪任當世勞模的元康帝正在勤政殿內批閱奏摺。
林公公得了五皇子發熱的消息,一點都不敢耽擱,立時就稟告給了元康帝。
元康帝一聽,這還了得?他撇下看了一半的奏摺,連忙起駕來到昭光殿。
然而,走到寢殿門檻邊的時候,元康帝不由頓住了腳步。
他有些怕――身為鄴朝說一不二的帝王,他竟然也會覺得恐慌!
五皇子是他與光熙皇后的幼子,也是他虧欠良多的孩子。
光熙皇后懷孕之時,元康帝正在遠征涼朝。她與元康帝感情甚篤,怎能不為他擔驚受怕?心情憂慮之下,光熙皇后又遭逢虞親王逼宮,最終早產生下了體弱多病的五皇子。
五皇子出生後半個月,元康帝大勝歸來,涼朝偌大的土地悉皆變作了鄴朝的涼州。
光熙皇后在他回來之後,身體狀況就一日不如一日,拖了半載就撒手人寰了。
元康帝每每見到五皇子纏綿病榻的樣子,就仿佛看到了光熙皇后。
――他怎麼能不怕呢?
隨侍在後的林公公見元康帝遲遲不動,便試探性地喊了一聲,「陛下?」
元康帝斂下眼眸,邁步走進了寢殿。
殿內飄散著淡淡的清苦藥香,十分安靜。
螢火正伸手要把冰在葉則額頭上的毛巾換下來,卻聽到身後傳來了腳步聲。她回頭一看,頓時一驚,正要行禮卻看到總管太監林公公朝自己使了個眼色。
元康帝揮了揮手,令她與林公公都離開寢殿。等兩人告退之後,他才坐到了床榻邊。
幼子的眉眼像極了光熙皇后,元康帝忍不住伸手撫平了他緊蹙的眉心,而後為他換了毛巾冰在額上。
――「陛下,五殿下生來便有不足之症,至多不過二十載光景可言。除非能得三樣世間難尋的寶物,殿下才有一線生機。」
太醫院身懷妙手回春之術的太醫如此說道,可是那三樣生死人、肉白骨的寶物,至今依然沒有半點蹤跡。
元康帝頹然一嘆,「菁容……你若在天有靈,便護佑吾兒,長命百歲多喜樂罷。」
葉則醒來的時候,殿內已灑滿了餘暉。
他眨了眨眼,看著床榻邊年近半百的男人,有些遲疑地喊道:「父皇?」
元康帝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鬆了口氣,「退熱了便好,阿則,你往後可別再讓父皇如此提心弔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