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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聲呼喊似乎耗盡了她所有的氣力,她慢慢闔上眼眸,再無聲息。
穆珩陽抱緊了她,渾身戰慄,像是受傷的野獸哀叫著她的名字。
「阿雪,你睜開眼!阿雪,阿雪,你不是要當世間第一劍客嗎?你醒過來啊!阿雪!」
此情此景,讓葉則不禁想到了厲寒朔戰死的那個冬夜。
他伸出手,低聲說道:「珩陽……」
還未搭上穆珩陽的肩膀,對方便厲聲喝道:「不准碰她!」
他抬頭惡狠狠地瞪著葉則,眼神中刻骨的恨意讓葉則一時怔住了。
「人是我殺的,」池韶司忽然出聲,冷冷道:「冤有仇債有主,何必遷怒他人?」
「她沒有死!」穆珩陽雙目赤紅地盯著池韶司,胸膛劇烈起伏著,「她只是累了。」
他打橫抱起了上官雪,一步一步向著明尊峰通往山下的道路走去。
直到再看不見他的背影,葉則才恍惚地收回了視線,迎上了池韶司靜默的目光。
萬籟收聲,天地寂靜。時間如凍靄凝川,悄無聲息地慢了下來。
「……你贏了,」不知過了多久,池韶司靜靜地開口了,他說:「在我改變主意之前,帶著除魔軍離開罷。」
葉則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好。」
他轉過身,在池韶司的注視下慢慢走遠。
冷氣嗆入肺腑,寒徹心扉,葉則壓著嗓子悶咳幾聲,將滿嘴的血腥味咽回了肚子。
直到離開明尊峰,他都沒有回頭。
第88章 【第二十七章 :執念已入魔】
卯時三刻,曉月當空。有僧人登上鐘樓,扶起撞木,朝著懸吊的鐵鐘撞了過去。
「鐺――鐺――」
洪亮悠揚的鐘聲響遍了整個南海佛門,禪房大門陸陸續續打開,幽靜的青石板路上也有了灑掃僧人的身影。
精神奕奕的僧人們紛紛齊集於大殿內做早課的時候,一座昏暗偏殿的殿門被人推開了。
熹微晨光落進殿內,照亮了這偏安於南海佛門的一隅。
一個挺拔如松的身影靜靜地盤坐在蒲團上,淺黃的僧衣微微泛白,陳舊而整潔。
「印溪,」站在門口的僧人開口喚了一聲,沉默半晌道:「你離開罷。」
葉則輕敲木魚的動作微微一頓,低眉斂目道:「師父,您這是要趕我走嗎?」
道嵩僧人望著他的背影,嘆了口氣:「三年來,你一刻也沒有離開這偏殿。日日勤耕不輟,念經誦佛,修習《浮圖寶鑑》。但是,捫心自問,你可有半分進益?」
葉則默然,半晌才道:「並無。」
「既然如此,繼續留在此處也不過是虛度年華,」道嵩僧人張了張嘴,終於還是狠下心說:「印溪,你走罷。除了藏心劍,其他的東西都不必帶了。江施主已經在春城等你了。從此往後,你不再是佛門僧人印溪,而是水雲宮少主葉則,你明白了嗎?」
「弟子不明白,」葉則語氣平靜,「師父既然要將我逐出師門,為何不在三年前就將我趕走?」
道嵩僧人苦笑,「你就算知道了緣由也於事無補,何必苦苦糾纏?」
葉則道:「師父這是要弟子死也不得瞑目嗎?」
「你這是什麼話?」道嵩僧人被他的話氣得吹鬍子瞪眼,「印溪,你從小就乖巧聰慧,不讓我為你操心。可是你長大後,怎麼反而總是讓我為你擔驚受怕?」
殿內一時沉寂下來,只餘下幽靜的鳥鳴蟲噪。
葉則站起轉身,朝道嵩僧人深深拜了一禮。他抬起頭來,朦朧的光暈籠罩著他的面容,令人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弟子不敢,」他眉眼低垂,平靜道:「無論如何,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走之後,還請師父再收個徒弟,好讓他照顧您。」
道嵩僧人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他看著葉則跪下來朝自己叩首,一下又一下,像是尖銳的鋼針刺向他的心口。
最後,葉則伏在地上說道:「師父,弟子不肖。」
道嵩僧人眼中淚光一閃即逝,若非逼不得已,他怎麼可能會將自己的愛徒逐出師門?對於武林中人而言,這是何等的奇恥大辱!
他顫聲說道:「印溪,今後……你好自珍重。」
葉則低聲應道:「是,師父。」
葉則回到禪房的時候,看到床鋪上正放著一個錦緞包袱。打開一瞧,是一身質地上佳的白色衣袍,銀藍絲線交織成團簇的花紋,他一眼便認出那是東湖水雲宮的門派徽記。
除了嶄新的衣物之外,還有一頂黑色假髮和一塊水色通透的玉飾。
如果不是早有預謀,怎麼可能會準備得這般齊全?
道嵩僧人會在這時候將他逐出師門,定然是因為南海佛門對他而言已不再安全,唯有東湖水雲宮才能保住他。
――看來要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必然不能再固步自封於此。
葉則換好衣物,戴好假髮,對著銅鏡正了正發冠,這才拿著藏心劍走出了禪房。
一路緩步行至山腰,他忍不住回頭望去。山林蒼翠、綿延不絕,日光破開晨霧,照耀著深山寺廟青灰的屋瓦、高聳的鐘樓。
這一幕仿佛與三年前他初次離開南海佛門的情景重疊了,可惜物是人卻已非。
他沒有過多留戀,只是有些微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