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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聲空冷飄逸,似動還靜,令人眼前仿佛出現煙波渺渺,輕舟過江之晚景,心下空靈靜謐。
彈的是《欸乃》,又稱《漁歌》,講漁樵生活的辛苦孤冷,描繪的卻是天地之清幽,山川之秀麗。
前者恰如她此時的心境,後者則撫平她的煩悶,引她心緒平靜。
當真是最合適的曲子,最佳的演奏。
好到,令她對自己的無理取鬧感到些許愧疚。
幸好她沒有良心,這愧疚迅速地遠離,只剩空白的一片,眼前的景色也跟著遠去,竟是發起呆來。
琴聲停了許久。
硃砂色的桂花被風搖落,香氣瀰漫。
撫琴的公子再三抬頭看向聽琴之人,遲疑猶豫,猶豫遲疑,終是保持靜默。
半晌。
蕭雲回神:「公子的琴聲甚好,我聽得出神了。」
謝攸聽她的語氣轉為平常,淡笑:「今日見姑娘通身的疲憊煩悶,似是被俗務纏身,便以此曲獻上。」
對這位鄰居,他多少是有些佩服的。
從京城謝府上傳來的消息來看,治粟內史的夫人何氏答應陳氏退婚之後沒多久,楊八小姐就悲憤投湖了,楊谷為遮掩此事殺了數位下人和大夫。
與此同時,她的兄長被剛剛醒來的太子審訊,她的弟弟因被亂軍追逐而重傷躲藏在朱鸞巷水缸。
三人的傷情如何未可知,但肯定都有過致命的危險。
就在這樣的絕路下,她能向太子證明陳安才是心懷鬼胎之人,保住兄長,得到太子的幫助。
又在離京後返回,以女兒身為太子做事並很快得到重用。
在今天之前,謝攸都險些以為這姑娘是鐵打的。
原也是大病初癒,有七情六慾的小姑娘。
蕭雲飲了一口半涼的茶,半真半假地吐露自己的心情:「這幾日以來,我所見的,與從前所見的有許多不同。」
「我得到了從前未曾想過的權利,欲以其護衛己身,又恐懼它篡改自己的認知,擔憂自己終有一日會走上濫用的歧路。」
生殺大權,隻言片語便改變他人命運的權利……
很誘惑。
又令她感到敬畏。
在此情景下,又不得不使用。
謝攸沉靜的目光透出訝然之色,沒想到她心中煩悶的竟然是這種事。
他:「姑娘能如此想,便勝過世上的大多數人,即便有那一日,該怪罪的也不是你,而是世道。」
蕭雲對他的話也是驚訝。
旋即釋然。
或許是謝攸對她的態度實在是好,她險些真將他當成克己守禮,一日三省己身的純然君子。
他是天生通曉的世家公子。
持君子之禮,秉君子之風,但與聖人不是一個發展方向。
她:「公子此言甚是,我一時苦悶便罷,若是因此畏懼不前,豈不又是自縛於局中?」
一時矯情可以。
影響辦事就算了。
謝攸:「姑娘心思玲瓏透徹。」
聽到這頗為真心的讚美,蕭雲眸光微動,覺得對方多半沒因為她方才的無禮要求生氣。
這人能處。
「叨擾公子許久,家中亦還有幼弟需要照拂,我該走了。」
她站起身來,笑意盈盈:「殿下交代了,要讓謝公子在京城過得自在舒心,若小女子上門拜訪令您感到困擾,我下回便不來了。」
謝攸自是搖頭,又親自將她送出門,目送她回府。
再回到院落,見到箬竹正在收拾桌子,唇角微平:「客人茶涼的時候沒見你,等客人走了才出來收拾,我平日裡是這麼教你的?」
箬竹訕訕地說:「公子方才彈奏,楊姑娘聽得入神,我以為暫時沒事,便去伺候五公子了,之後大老爺府上來人,又耽擱了會兒。」
謝攸:「伯父派人來,是為了太子設宴的事情?」
箬竹:「是,大老爺說太子這次請的都是府上有未入仕子弟的,二公子早先便出門遊學,府中幾位庶出的公子最近心思活泛,不宜出門,問您要不要去。」
謝氏如今當家的是謝攸的祖父,謝攸這一輩的嫡出兒女便按照出生順序做了序齒。
箬竹口中的「二公子」便是御史大夫謝沉唯一的嫡子。
謝攸:「伯父如此安排,想來是不希望謝氏的下一輩與京中有過多的牽扯。」
「那公子您去嗎?」
「去。」
他淡淡一笑:「去瞧瞧京城的人物,與翰州的英才做個比較。」
箬竹有些擔心,欲要勸誡兩句,話沒出口就被打斷了。
「我無意出仕,太子早已明了,不會與我為難的。」謝攸摘了髮帶,抖落髮上的硃砂桂花,輕吸一口氣,「與其擔心這個,不如去替我燒沐浴要用的水。」
第19章
蕭雲回府的時候,夜無明已經在等她了。
墨衣給安排的三名暗衛中,松語和栢言跟著她出門,梧桐則被她安排照顧男主。
沒有專門給命令說監視。
男主在這方面足夠敏銳,而她以姐姐的身份,要過問弟弟的事情本身就很正常。
梧桐站在夜無明的輪椅後邊,似乎很有侍奉小主子的自覺,一見蕭雲進來,便說:「女公子您回來了,小公子很想您,一早便等著,奴婢勸了好久才肯吃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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