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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澀的淚意哽在喉嚨里發疼。
他的一生苦悲無度,自以為只要站到頂端就能得到一切,到最後卻是虛妄一夢。合著他就該待在泥里,那個曾經唯一對他施以援手的身影卻是再也不會拉他一把了。
任他哭喊,愧疚,哀求。
便是千刀萬剮,損滅這三千年來的修為,也換回不來了。
視線的盡頭落進一雙銀灰長靴。
厭驚樓頭一遭沒有站起來,身姿筆挺的面對他。
他是處於生死線的脆弱木偶,只需一擊就能將之摧毀。
厭驚樓雙眸空洞,了無生意。
他張了張嘴,聲音粗嘎難聽——
「寂珩玉,殺我吧。」
他欠桑離一條命。
既然桑離不要,即便給誰也無所謂了。
兩人一個躺在污泥下,一個站在雨夜中。
寂珩玉低斂眉目,無喜無悲地望著他那半死不活的樣子,足欣賞了小片刻,才輕顫著睫毛說:「你死了,怎麼收喜帖。」
厭驚樓渾身一震,不可思議地看過去。
寂珩玉卻是逕自從他身上跨過,背影凜凜融入雨簾,風雨折不斷的脊樑,活是一株生來凌冽的高雪清竹。
第1章 083
厭驚樓整日過得渾渾噩噩。
他懶得療傷, 每當傷口有了自愈的跡象,便再次撕裂傷疤,任由熱血橫流, 自虐般地讓自己歸於墮落。
可身體越是因為傷痛變得麻木, 頭腦就越是清醒。
他回過一次小重山,走了一遍少年時期和落婉婉走過的路, 又來到她墓前, 久久凝視著墓碑上的刻痕。
厭驚樓立碑時特意施加了術法保護,三千年來風雨不襲, 就連墓前的那朵野花都維持著初生的模樣。
——從自以為找到她後, 他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了。
他自以為是的深情, 實則比雜草都低賤。
厭驚樓也去過桑離在崟洲的別苑。
這里真是小, 處處映著淒涼和主人對她的不在意與漠視, 院中枯敗得像是他乾死的心。
閨閣里滿目狼藉, 從桑離離開到現在, 竟無人前來收拾。
厭驚樓恍惚了瞬間, 清掃本就是一個咒法的事情,他卻沒有那樣做, 鬼使神差的找來掃把和抹布, 細細擦拭清理著地板的每處角落,每一張桌椅, 門窗,就連階梯都沒有落下。
他找到了桑離遺落下的簪子;
放了好久都沒有穿過的衣衫。
落在枕頭上的一根黑色的頭髮。
厭驚樓捻著那根髮絲於鼻下輕嗅。
不知是真的還殘留著氣息, 還是思念成疾產生的錯覺,他竟真的嗅到一絲若有若無的熟悉香氣。
厭驚樓找出錦囊, 小心翼翼把它裝進去,放置胸前。
他從未覺得在崟洲會這般難熬。
比起痛不欲生, 過度平沉的情緒正在一點點把他拉入那不得掙脫的深淵。
他時而想到落婉婉,時而又想到桑離,還會回想五百年來的所作所為。
這些記憶密密麻麻,足以把一個強大者壓垮。
也許只有死了才能償還這一切。
對,死了。
厭驚樓無法接受沒有落婉婉的人生;更無法接受深愛之人會有朝一日嫁於他人作妻,與其惹她痛恨,看她與旁人琴瑟和,倒不如……死了。
驟然徹悟,厭驚樓狂奔向外。
他跳進渡生崖,任死火熾烤;又沒入鬼川河,由魑魅魍魎掠奪神識,還想飛進烏曜,想要換一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然而強大的修為總是會在最後關頭護他一下。
厭驚樓無法自亡,倒是讓整個魔域流言四起。
三十二殿本就相持不下,王和王之間的爭奪逐漸蔓延整個魔域,戰火紛爭不斷,包括崟洲都處於岌岌可危的狀態。
厭驚樓絲毫不在乎這些紛亂。
故意接下一個小王的刺殺,確定對方還是殺不了自己後,厭驚樓隨手捏死對方,孤身來至死獄。
死獄剛好建在渡生崖之下。
這里是長燃不滅的死火,因四面包圍著來自渡生崖的灼火,還有數不盡的魑魅,因此並不擔心犯人逃竄,自然也沒有建立牢房的必要。
那些崖壁上凸起的石塊便是牢,犯人如同臘肉般橫七豎八地掛在上面,有的早就烤乾,遠遠看去如同飄揚的黑幡。
崔婉凝畢竟和普通的犯人不同。
厭驚樓怕她死得太快,報復太輕,臨時讓少俊在高處搭建了簡易的牢房。
他過去的時候,連關七日的崔婉凝早就面目全非。
她瘦脫了相,梵殺花又不住誘惑著魑魅靠近,過度的陽魂耗損讓她看起來老了三十多歲。
頭髮蒼白,滿臉皺紋,凸出來的骨頭已經掛不住那身衣服,松松垮垮罩著軀幹與四肢。
見有人影,明知不可能,她的眼睛依舊亮了一下。
等看到是厭驚樓,那抹亮光迅速枯萎。
厭驚樓安靜的審視著她。
他開始懷疑帶她回來的自己,當時到底是怎麼被迷惑的,才如此堅信所看所認。
「要殺你便殺了我吧。」
「我說過,我不會殺你。」厭驚樓伸出手,他的手心竟貼著一個詭異的黑色符紋,「這是照心符,只要你不死,你所受的傷害我也會遭受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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