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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驚樓弓著後背跪倒在地,腥氣一股一股往喉嚨處涌,他硬生生咽下那翻湧的血水,瞪大雙眼看著她在面前消亡。
落婉婉……不在了。
崔婉凝本就是凡人,天生凡根駕馭不出攝魂珠的力量,她並未成神,更無法獲得永生,交換出去的壽命讓她每一世都活得短暫,氣運也因此受限,最多三十歲就因病終了。
崔婉凝知道自己是被那兩個渡魂使騙了,他們要的不是壽命,而是氣運,她甚至覺得這一切都是她殘害落婉婉的報應。
在輪迴百世時,終於迎來了轉機,攝魂珠在一次次的新生中化作種子,生根發芽,最終變作梵殺花,賜予了她心心念念的永生。
然而這畢竟不是她的東西。
她的血液無法承載著朵花的重量,它汲取著她鮮活的生命,讓她日漸虛弱,再過不久,這朵花就會徹底反噬她。
崔婉凝想,這本來就是屬於落婉婉的,也許找到落婉婉,再奪她一次心頭血,一切就都能結束了……
所以,當被厭驚樓帶回崟洲,第一次見到桑離的那一刻,梵殺花發出的綿綿之音就告訴她,那就是落婉婉。
崔婉凝扣在地面的指尖死死繃緊,豆大的淚珠無聲無息砸在手背,暈開血跡。
捲軸在哭泣中一點點散卻。
鈴鐺啪嗒一聲甩落在腳邊,然而在場的三人誰都沒有撿起他。
厭驚樓似乎還沉浸在那場幻夢當中,身體雖以抽離,那些畫面卻是刻骨銘心地印烙在了腦海當中,同時響起的還有落婉婉低且的輕哼——
「秋月兮,秋月兮,遙遙蟾宮星漢,佳釀一杯祈心愿……」
「一願仙路漫,今夕長相見。」
「二願知相意,年年歲歲惹相念。」
那時候,落婉婉是不是就已經知道她活不過開春了,不敢奢望長相守,只敢期許長相念。
他是那麼的想要她活下去。
即便被打碎全身的骨頭,即便修為全滅,也要拖著那殘破的身子一步一步爬回小重山。
他也天真,天真地以為只有攝魂珠能救她的性命。
厭驚樓呼吸作痛。
閉上眼看到的是墜落的月亮,將散的靈魂。他親手毀滅了他的愛人,將罪魁禍首寶貝似地供在心頭。
當一個人走進極端情緒時,不是憤怒,不是發泄,而是無盡的沉默。
他沉默得像極了一棵樹。
這棵樹正在絕望中枯落。
崔婉凝仍在哭著,哭累了,只剩下微弱至極的啜泣。
厭驚樓猛然徹悟,其實從一開始他就覺察到了那抹異常,只是被失而復得的喜悅淹沒。
他的婉婉……鮮少落淚。
即便疼得厲害,她也笑意吟吟地;即便知道沒有希望,也仍在期待著第二個明天。
她還說,「我本就身子不好,若我再每日哭哭啼啼的,娘親爹爹,還有兄長見了更加難過。倘若我有朝一日真的去了,我也希望他們想起我時,我多是笑著的。」
厭驚樓清醒了過來,他掐著她的脖子逼迫她抬起頭:
「婉婉……救過你,你怎能忍心。」嗓音猶如撕裂,每個字都分外澀啞,「她給你取名為小滿,如今你名字中的『婉』從何而來?難道也是你故意偷來的?」
厭驚樓不知要問些什麼。
滿腔的不甘心大過了被欺騙的憤怒,他對那個丫鬟的記憶少之又少,卻依舊清晰記得,落婉婉是怎樣的呵護她,關愛她。
崔婉凝強支著身體,一直以來隱瞞的真相暴露在白日,也沒有必要繼續維持那戴了幾百年的面具。
她淚中帶笑:「你不是都看到了嗎?」崔婉凝聲色嘲諷,「我出生泥塵,最為低微。我從不後悔我所做之事,既然如此你便殺了我,給落婉婉償命。」
「殺你?」厭驚樓垂頸,眸中似有譏冷,「不,我不會殺你。你恩將仇報,蛇蠍心腸,你奪走落婉婉的生機,刨開她的心腹,你欺瞞我,背叛她,是什麼讓你認為我會乾脆地讓你死?」
厭驚樓當然不會殺她了。
他厭極反笑,鬆開手:「如今我倒是要謝寂珩玉,謝他留你一命。」說著逼近兩步,「告訴我,你到底把婉婉……弄到哪裡了?」
不知是哪句話觸動到了她。
崔婉凝折首大笑了出來,笑得身姿搖晃,發間朱釵都在跟著晃動。
「我恩將仇報?我蛇蠍心腸?」她笑得喘不過氣,熱淚卻是成線滑落。
崔婉凝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起,發軟的雙腿讓她站立不穩,身體像極了一片隨風滾落的落葉,然而她的眼眸清利冷漠的可怕,「那你呢?」
崔婉凝反唇相譏,笑容中肆意宣洩著輕視,「你問我落婉婉去了哪裡?你不是早應該知道?她在哪裡,你厭驚樓應該清楚,你怎麼會不清楚呢?」她佯裝驚訝,「你不會真的什麼都看不明白吧?」
崔婉凝故意在激怒厭驚樓。
可巨大的驚愕怔住了他,脊背緊繃猶如一塊鐵。
「你由著我欺負她,甚至讓她去送死,她日日夜夜的在你身邊,陪你的時間比我都久,你竟然問我她在哪裡?」
她指向明顯,桑離指尖跟著一僵,不禁想起那縷被渡魂使抽離出去的魂絲,胸腔鼓動,心臟一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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