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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暖和了,院子裡有些生氣了,殿下也可以出去走走。」
她來,本是想說天氣暖和了,棺材不能再停在偏殿裡了,可見人哭成這樣,又不好開口了,只能暫且不提。
想來想去,她還是決定將孟昭遠叫來。
她原不想讓孟昭遠介入,她不想皇位落入他姓,更不覺得孟昭遠同駙馬一般,能這樣全無戒心地對殿下好,可現下已沒有旁的更好的法子了。
正值年假,不用早朝議政,駙馬離世的消息還沒傳開,她派了個信得過的人將信傳去了孟昭遠那兒。
過年,孟昭遠正在與好友聚會,還未喝上幾盞,身上突然被小廝不慎潑上了酒,不得不起身更衣。
剛換好衣裳,便聽有人在議論大長公主。
自姬然攜幼帝掌權,還有幾人敢說閒話?就連往日同游的玩伴私下都不敢再說什麼,他忍不住駐足多聽了幾句。
「我有親戚在御前當差,聽聞這幾日御前寂靜一片,只因齊王突然病逝……」
他愣住,腦子飛速轉動。
御前的消息怎可能傳到這兒來,定是有人故意讓他聽見,莫非有人想設計害他?可若那兩人若想要他死,他早就死了,又怎會真的在此處呢?
難道晏洄真的死了?
他匆匆與好友告別,往宮門趕去,往裡遞了信,沒等多久,御前伺候的太監親自迎他進宮。
「聽聞……」他沒敢問出口。
「您聽到的是真的,殿下為此事心痛萬分寢食難安。大人原先與殿下也算是好友,請大人去勸勸殿下。」
他眉頭緊皺,步履不覺加快了些:「殿下現下如何了?」
太監垂眼答:「您去了便知曉了。」
他沒有再問,只看殿中死寂一片,便能窺得一二。
進了殿,是丹彤前來引路,沒有直接闖進門去,先往裡問了話:「殿下,孟大人前來探望,殿下可要見見嗎?」
安靜一瞬,裡面回了話:「讓他進來吧。」
丹彤推開門,退至一旁。
孟昭遠緩緩往裡去,瞧見窗前消瘦的身影。
方才只聽聲音並未察覺什麼不同,現下見了,他才知曉內侍之話並非虛言,若非心痛萬分寢食難安,又怎會消瘦得這樣厲害,風一吹便能散架似的。
「見過殿下。」他彎身行禮。
「不必多禮。」姬然朝他笑了笑,「你怎麼想起來這兒了?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要上奏嗎?」
他緩步走近,瞧見矮几上的書頁。
書頁上有幾塊的字特別模糊,紙張起了毛刺,應當是被眼淚反覆浸泡造成的。其實也無需看書,僅看人那已腫得變了形的眼眸便知曉。
「來給你拜年,往年也會來拜年的。」他解釋一句,坐在她對面。
「噢,原是如此。」姬然緩緩起身,端了茶水來,給他斟上一杯。
他們早不是先前可以無話不談的模樣,或許先前也並未無話不談過,她從來只是跟他聊一些閒話,卻從不透露真實想法。
孟昭遠不知這種情形還怎麼迂迴,只能直話直說:「阿然,你看著很不好。」
她眼睫微動幾下,淡淡道:「他死了。」
「為何這樣突然?」
「前幾個月便說不行了,一直捱到現下,就在除夕那天,子時都未過。」她扯著嘴角,乾澀的眼中又開始發熱,「他說要陪我過年的……」
她緩緩閉上眼,淚又滲出,順著臉頰下來,臉上似乎被淚水沖刷已留下兩條固定航道。
孟昭遠沉默一瞬,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你不是早知曉他活不了幾年了嗎?」
「是,我好後悔。」她頓了頓,「我後悔遇見他愛上他,否則我今天就不會這麼痛苦。」
這是氣話,孟昭遠明白,她還走不出來。
等到她哭過一通,孟昭遠才道:「宮中未發喪,不知我現下是否能去弔唁?」
她閉了閉眼,像是認了,扶著桌角起身,緩緩在前面引路。
她知道他睡在那兒,可總不想見,只覺得看不見不承認便證明他不是真的已經離開。
可他真的死了,躺在棺材裡,一動不動。
他還穿著除夕夜那身衣裳,頭上戴這那個不屬於這個地方的虎頭帽,他閉著眼,就像是熟睡著一般。
姬然緩緩走過去,站在棺材邊上,手越過厚厚的棺身,牽住他的手。
她小時候最怕鬼了,天黑後連一個人去上廁所都不敢。要是以前有一個死人躺在她跟前,她定不會湊得這樣近,早早就跑了。
可現在,她多想那些鬼故事是真的,人死後還會有靈魂,賴在死去之地不肯走。
她的眼淚全落在他骨瘦如柴的手背上,在這寂靜的屋裡,聲音格外明顯。不像童話故事裡,女主人公的眼淚沒能喚醒男主人公,所有的一切都無法挽回。
他們倆沒什麼不同,一個死在棺材裡面,一個死在棺材外面。
孟昭遠站在一旁,拜了三拜,緩緩走近,停在她身後:「傷心是難免的,可人要往前看。天漸暖起來,屍體不能一直擺放在這裡。他這一去,前朝必然又有波動,你還有很多事要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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