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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筠將香深深插在土中,把那壺「飲江湖」放在墓前,頓了頓,轉身離開。
等我安定下來,就給你換個氣派的石碑,老頭。
她的腳步未停,向著山下的遠方而去。
……
庭筠原本是準備坐後方那輛僕從的馬車的,但那個素衣女人一直掀著車簾注意著她們的動靜,庭筠剛走到她這輛馬車時,便被她笑意盈盈的喊住:「筠兒,快來。」
庭筠看了阮娘一眼,見她微微點點頭,便也沒再推脫,上了馬車後,看了看女人乾淨無垢的衣服,自覺地窩去了角落。
可下一瞬,女人卻將自己身上的大氅脫下將她包了起來,摟著她問道:「外面很冷吧?你以後不要因為生母后的氣,就亂跑出去了好嗎?」
庭筠能辨別得出她純粹的關心,但他其實對這種來自母親的疼愛並不太適應,更不知作何反應。
她親緣單薄,父母各有真正珍惜的家庭,他們之間幾乎沒有什麼相處,淡的像一杯冰鎮過的涼白開。
阮娘也上了馬車,素衣女人一直很專注地看著庭筠,包裹住她的那雙手,掌心乾燥溫暖。但她絮叨了好些後,卻就著庭筠肩膀沉沉昏睡了過去。
「娘娘服了藥,會讓她嗜睡些。」阮娘也不在遮掩叫「夫人」了,問道:「你原名叫什麼?」
庭筠如實回答,「庭院的庭,上竹下均的筠,庭筠。」
阮娘倒有些驚訝,「竟也是這個『筠』……」
隨即又問,「你識字?」
庭筠猜測後面大概率要讓她模仿那個「嘉懿」,那麼皇族必不可能不識字不懂禮數,她並不想之後還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平民去學習這些,所以引出阮娘的詢問,方便自己杜撰了一個身世:
「邊城流寇猖獗,家中慘遭劫擼和屠殺,我因偷偷溜出遊玩而躲過一劫,無親無故,一路就這麼來了襄城,其他的……因為發了一場高燒,記憶都模糊了。」
「那個死去的老者,是救了我和收留我的人。」
庭筠帶著情緒低迷的語氣,說著說著便像不想回憶了一般岔開話題問道:「這邊人跡罕至,你們如此貴重身份,為何會途經此處?」
「秘密行程,娘娘也不想驚動官道沿途。」阮娘不願多說,交代道:「你有基本的底蘊這自然是更好,只要不惹事,安靜維持你的身份,讓娘娘寬心,其他的便無需在意。」
「……是何身份?」
阮娘頓了頓,摩挲著手中的鏨花袖爐:
「爻國嘉懿公主,謝筠。」
——
爻國長公主,謝筠,封號嘉懿。正德二十四年,於萬佛寺祈福,遇大火,傷重而久閉宮中,靜養一年,仍不得見。
庭筠將這句批註一般的記載反覆看了幾遍,最後合上將其放回原位。
幾乎沒有什麼地方記錄到這位長公主,有也是點到為之,例如什麼大型活動順帶一筆她的名字,存在感很弱,也只有剛才那本像是棄稿的裡頭,有那麼略微詳細地提了一嘴。
那既然如此,為何要帶她回來做替身呢?
庭筠正在返回長寧宮的路上——那是她的「母后」,皇后娘娘蘇時蘊的宮殿。
她想不太明白,既然不需要公主去和親、也不需要下嫁公主籠絡權臣,那麼何必放著自己親女兒不要,多次一舉找個冒牌的來坐這個尊貴又快活的位置?
這位皇后娘娘也不太對勁,一個母親,怎麼會認錯自己女兒?而且她似乎……精神狀態不太好,
馬車上服了藥後一路睡到皇宮,中途醒來時赤著腳就跑來找正在沐浴的庭筠,直到面對面確認她的存在,才又迷迷糊糊夢遊一般轉身離開。
阮娘給庭筠選的貼身宮女叫紫蘇,她似乎對蘇時蘊的這種狀態習以為常,仍舊細緻平和地為她更衣挽發,順道問:「殿下的那件衣服,是想怎麼處理?」
就這一句,細心和周到程度可見一斑。
庭筠便回道:「洗乾淨了留著吧,做個紀念。」
紫蘇點頭應「是」。
幾位長寧宮中皇后的貼身之人,似乎很容易地就接受了她的到來,並該細緻地為她介紹宮中情況。
被告知可以隨意走動的庭筠,昨夜睡了一覺後便開始了熟悉各處路線。現下,她原本正好好走著,就被一個滾了一身泥的小女孩扯住了裙擺,
庭筠看了一眼她的裝束,確定了這是個不好惹的「貴重物品」,所以停下問道:「什麼事?」
估摸著也是個公主郡主的女孩,睜著一雙大眼指了指庭筠的右後方,「漂亮仙女,你可以幫我把我的紙鳶拿下來嗎?」
雖說是早春,但襄城卻還是冬末的感覺,大冷天的放風箏,真是腦迴路清奇。
庭筠側過身看了一眼那棵樹,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肉臉,懶惰使她扯謊:「雖然你嘴很甜,但是我不是仙女,不會飛,所以那麼高我是上不去的。」
女孩皺起臉:「你騙人,書上說神仙都是可以有很多條命的,我明明看見過你躺在那個叫棺材的東西里被埋進了大坑裡,但是你現在不是好好地站在這裡嗎?」
庭筠挑了挑眉,壓住心裡的驚詫,「好吧,也不是不行,我給你拿下來之後,你就和我仔細說說你是怎麼看到我……死而復活的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