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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傢伙的意思不會是,殺了有蘇一家然後自己當宗主吧,
那城北的府邸可不就是他的了嗎?
但現在她也沒心思在意這個了——全都被自己的肚子給占據了。
————她懷疑這客棧的飯菜是不是不太新鮮,因為自回了房間後,他腹部一直隱隱的陣痛,但又不是腸胃不舒服的那種感覺,所以她又想著,會不會是入了萬相蓮的後遺症。
她從窗邊的美人塌上起身,走到桌前,想要倒些熱水喝,可剛一拿起茶杯,被發現桌面和杯沿上,有星星點點的紅漬,她原想拿近些看,卻發現有什麼從自己臉上滴落下去,染紅了青瓷。
她抬手往鼻下一抹,一手的血。
庭筠有一秒的怔愣。
剎那間她驀地回頭,手中銀針向某處飛掠而去。
而脖頸後猛然刺痛,她還未看清埋伏者是誰,眼前便迅速模糊,身體無力倒地,就這樣陷入了黑暗。
——
眼前的景象似乎同記憶里沒有絲毫變化——混亂、擁擠、破敗,潮濕的味道仿佛那隨處可見的貧窮,浸透到骨中。
介嗔痴走在曾經無數次踏過的狹窄巷子路上,沒有絲毫逗留地掠過他曾經的住處,那裡已經換了一戶人家,正在門口好奇而警惕地瞧著他。
他拐過幾個彎,來到了熟悉的屋前,猶豫片刻,抬手敲了敲門,
「……阿木。」
無人回應。
介嗔痴不自覺地蜷緊了手指,再次敲門。
「阿木?藍姨?」
敲門聲帶了些急促,隨手,屋內有腳步聲不斷靠近。
他剛鬆了口氣,門便被來人不耐煩地打開,嚷道:「幹什麼呢!催命啊!不是說了七天後還你錢嗎!」
鬍子拉碴的大漢在看到門前站著的少年後,皺了皺眉,「你誰啊?」
「我找藍三,她不在家嗎?」
大漢似是努力回想了一下這名字,隨後擺擺手,「哦,你說這里之前住的那戶是吧?不用找了,
他們已經死了。」
風聲太大,轉瞬捲走了這輕飄飄的一句話,介嗔痴擋住要合上的門,他瞳色如漆,像是沒聽清般,「你…說什麼?」
大漢使出了全身力氣也無法撼動那門一分,便吼道:「我哪清楚!就聽人說過一嘴,那女的得了什麼病,兒子為給他攢錢買藥,拼死拼活干,就給累死了。
那還不是兩張破草蓆一卷,不知道被扔到哪個山溝里去了?」
被抵住的門驟然失去了支撐,大漢見他鬆了手,立馬關上,老舊木門隨之發出搖搖欲墜的晃動。
介嗔痴在原地站立許久,最後轉身離開。
人界早春落雨時節,妖界還在飄著冬季最後的細雪,紛紛揚揚,落在他身上,迅速融化為一條水痕。
世間芸芸眾生,哪裡來那麼多轟轟烈烈的死亡,有的只是這樣無聲無息的消逝,像沒入泥土的雪水。
緊攥的手心傳來微微的癢痛,他似被從混沌中驚醒,低頭看向指尖,那裡有因剝鉗蝦而劃傷的一個小口。
溫暖從此處絲絲繞繞地潛入身體,他柔下目光,開始穩步朝柳煙樓而去。
今日不知為何,青丘白淵似乎興致不高,他雖然依舊那般眾星捧月的模樣,卻始終有些游離,最後揮揮手示意身邊一圈的人讓開,起身拎了一壺酒便走出了柳煙樓。
介嗔痴始終和他保持著一段不長不短的距離,看他走過了最繁華的街道、走出了主城,走上了一座小山。
他似乎喝了不少酒,步伐有些微的踉蹌,卻還是沒用任何妖力,一步一步地爬上被雪覆蓋的山巒。
最終在一處平坦之地停了下來。
介嗔痴看著不遠處半掩在雪下的墓冢,皺了皺眉。
他來這種地方做什麼?
——
庭筠是被一陣濃郁的茶香喚醒的,她並未著急睜眼,只是盡力想探聽周圍有沒有其他什麼動靜或者交談。
可惜,所有都安靜的過頭了。
正當她準備小心眯開眼觀察一下時,一隻冰涼的手探在了她眼下,帶了些笑意:「鼻血要流進嘴裡了。」
知道自己偏不過去的庭筠索性也不裝了,倏的睜開眼,手摸上自己鼻子。
————乾乾淨淨,什麼也沒有。
她抬眼看向說話之人,卻在見到的那瞬間繃緊了神經。
塗山祈?!
眼前之人,不再帶了那張青面獠牙的面具,素色鶴氅映襯下的那張臉,如玉如琢。
他的目光隨著指尖一同落在她眼下那顆緋色痣上,開口的話如靜湖下的尖冰:
「你快死了,你知道嗎?」
第39章
他撫摸的力道輕如鴻羽, 庭筠卻感覺似乎有一塊巨石壓在自己心上,沉重到讓她呼吸困難。
「您的意思是……很快就要殺了我嗎?」
庭筠似乎刻意想去忽略那個潛藏的真相。
但塗山祈毫不留情地將它戳破了。
「如果要殺,何必留到現在?」
他像是看雀鳥在掌心無謂的掙扎:「你的身體狀態, 自己不也看到了嗎?」
不同尋常的腹痛、不受控制地出血, 曾以為這是他們對她下了毒,而在塗山祈這番話後, 猜想全都不攻自破,而倒向了另一種更加的糟糕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