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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限的視野里, 玄淵的衣袍略過地面,一步步走向「錫蘭」。
原以為他們就要離開,卻不成想被那位「錫蘭」給拎了出來:「你過來,幫忙一起處理。」
「……是。」庭筠只得答應。
走去側屋的這小段路, 前面兩人始終很沉默, 都並未和對方說上一句話, 到換藥時,「錫蘭」打開拎著的藥盒,剛拿出幾瓶傷藥便突然停下, 像是才突然想起什麼似的:
「我倒忘了, 還有件青羽的要事未處理……」她看向玄淵,又把目光移到庭筠身上:「那你便留下, 在這兒幫領主換藥吧。」
玄淵並未阻止, 她便當做是默認, 轉身告辭而去。
她大概是並不會醫術,怕露餡, 所以找個理由搪塞過去。
那麼玄淵知道她是假的嗎?
當時她受了那麼重的傷, 還是帶毒的箭,怎麼可能這麼快就能恢復如初?
所以, 玄淵必定是知道的,但是又並未揭穿……是想知道這個「錫蘭」被誰安排進來, 好順藤摸瓜?還是,這本就是他計劃的?
庭筠裝作謹慎而不安的樣子,拿起剪子剪開手臂的紗布,那紗布已被染紅了大半,鮮血順著指尖,滴答落下。
「領主,冒犯了。」
揭下後,猙獰的傷口便全然暴露在庭筠眼前,庭筠對著桌面上的藥方,找准貼了對應標籤的幾個瓶瓶罐罐,再依次進行上藥。直到看到一處藥名時,頓了頓,然後不動聲色地跳過了它。
那個藥不利於中蠱後的恢復,蠱蟲殘留的毒素排出會受阻。
就在她順次而下,拿到後面那個藥時,手腕處猛然被握住,仿佛要折斷骨頭般的疼痛,讓庭筠忍不住皺眉輕呼了一聲。
那股力道瞬間撤銷,緊握住她的掌心也隨之鬆開。
庭筠立刻蹲下,雙手持平於額前,以求寬恕:「奴婢惶恐!請領主恕罪!」
庭筠似乎聽見他沉重起來的呼吸,似是極其盡壓抑著什麼,
「恕罪?那你可知,自己犯了何罪?」
「許是……許是因只會些粗陋包紮,讓領主……」
「——夠了!」
玄淵怒吼著打斷,讓庭筠刻意表現出的懦弱卡得不上不下。
她感覺到那股如有實質的目光落在她頭頂,像是要把她生生剖開看穿。
玄淵的失態只持續了這麼短短片刻,下一瞬,他移開目光,又變成了那個清冷自持的模樣:
「退下吧,會有醫師過來,這裡不需要你了。」
「謝領主。」
庭筠輕手輕腳地離開了那間側屋。
她打探消息的目的已經達到,再最後去確認一下,她心中那個關於「二號」惡靈的猜測,就找機會脫身回去。
正想著,身後卻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隨後一隻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嬤嬤跑的氣喘吁吁的臉便出現在面前:
「蘭夫人讓你去融雪院一趟。」
——
素雅卻盡顯奢靡的屋內,名貴瓷器、花束書籍,七零八落在各處,一道白衣身影匍匐在書桌前,雪白的頸上,掐痕明顯而刺目,她頹然地哭泣著,瞧著柔弱無力,而手下的羊絨毯,卻被她攥出了深深的痕跡。
她眼神虛空地瞧著門口,喃喃自語:
「一定是夢,對,是一個噩夢……阿淵不可能會這麼對我……都是假的,假的……」
門外照進的光線突然一暗,熟悉的衣角便跨過門檻,緩緩向她走來。
雪荷眸子倏地一亮,驚喜地半坐起身,喚道:「阿淵!」
「我就知道,你不會……」
「我是不會殺你。」眼前之人話語冷如冰錐,「你該慶幸,自己長了這樣一張臉。」
雪荷向他伸出的手就這樣停滯在半空,原本蒼白的臉色瞬間更加慘白。
「原本以為你是個聰明人,但可惜————」他施捨般垂下眼,「你愚蠢地以為自己有多麼特殊。」
「我告訴過你吧,不要做越界的事。
之前的那些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這次——」他的聲音陌生到另她冷顫:
「你觸及到了我的底線,使我無法容忍。」
「不,你不是阿淵!」雪荷尖銳地破了音,她捂住起雙耳。
底線?她是你的底線?!
那我呢!我是什麼?
那個女人,都是因為那個女人,她為什麼還不去死!
不行,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奪走,我不能失去這一切!
雪荷掩下怨毒,眸中含了淚,無助地抓住玄淵的衣擺:「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樣……我只是,太害怕被拋棄了……」
「阿淵,阿淵,求你別丟下我……」
玄淵皺起眉,抬手間無形風起,打落了雪荷的手,甚至將她整個人都推遠。
「我不是讓你別再說這種話嗎?」
蒼白到近乎沒有血色的臉、卑微討好的姿態、只會用眼淚來作為武器,望著他的眼神,和記憶中那個身影重重疊疊,讓他就像被再次拖拽入海底。
————那樣黑暗而窒息。
他俯視著她,眉宇間溢出了厭惡:
「你真是……越來越像我的生母了。」
他不願再看她一眼,轉身便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