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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邊棄了這面紙,邊將右手直接放在了一旁熏爐上。
庭筠腦中像是一團雜亂無章的麻線,冷靜理智的思緒被困在其中糾扯纏繞, 根本無法形成清晰的脈絡。
掌下熏爐金屬外殼的灼燙感, 以一種過度的方式使得庭筠的手回溫,她淡淡看了一眼掌心被燙出的一片紅, 隱隱的紋路像是岩漿裂隙。庭筠卻渾不在意地收回, 繼續拿起筆開始重寫。
節哀?笑話!憑什麼要她節哀!
她是惡役、是反派, 被操縱被壓迫著去做註定要走向滅亡的路,她就算認了, 那也是她一個人的事!與旁人何干?!為何要牽扯上他們!
要他們做劇情線的墊腳石、當男女主的踏板?以為她是任其拿捏的工具是嗎!痴人說夢!
庭筠握筆的力道仿佛要折斷它, 紙上筆跡鋒利,卻在寫到「蟻穴」二字時, 一陣劇烈的疼痛遍襲全身,熟悉的痙攣與暈眩瞬間攻來。
她脫力跪下, 膝蓋磕撞在地板,加劇了那鑽心的疼痛。
隨著那中斷的筆劃,一大滴墨漬落在紙面上,暈開一片黑色。
【此為不可更改劇情點!檢測異常!正在強制介入!】
【請宿主注意,沒有否定選項!再次警告:請勿多作無用之功!】
腦內尖銳刺耳的警報聲伴隨著冷漠的系統音,像是一柄柄利刃切割著顱內神經。
該死……該死的!
「閉嘴!!」
庭筠怒吼著將手邊的熏爐狠狠扔砸在地。
「砰」地一聲巨響,熏爐攔腰斷裂,細碎的裝飾物七零八落,香灰四散飄揚,未滅的香濺了一圈,還在翕張著燃燒,像一隻只猩紅的眼。
一切聲音都隨著灰塵的落定而一同消散了,只剩身體陣陣的余痛還在密密麻麻地啃食著她。
急促的呼吸在寂靜的殿宇內逐漸頹喪,庭筠閉上眼,平復著自己的失控,讓理智重新回籠。
她像被抽掉了大半力氣般,塌下了肩膀,靠在桌邊就那麼靜靜地看著那張被帶落地面的,才寫了短短十幾字的信紙,眼瞳像是沒有什麼焦距。
她想動用蟻穴的力量,想執意救出夫子,可是她還是失敗了,
————再一次的。
庭筠知道自己不是聖人,無法永遠保持理智和清醒,她壓抑了太多次,以為自己能將它們消化,可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也低估了系統和劇情的下限。
她還是茶館夥計「竹子」時,失去了一個叫劉百歲的小老頭,她忍了下來;當成為爻國公主「謝筠」時,失去了皇后蘇時蘊、失去了阮娘,她忍了下來;在數次的暗中交鋒中,她近乎失去了與謝商的姐弟情分、險些失去了何鳶江南西、甚至於介嗔痴……她內心深處膽怯地逃避這種恐懼,然後忍下了情緒……
可最終,再一次的、她又要再一次的失去重要的人。
所以這次,他忍不下去了。
過往所有通通翻湧疊加,積壓的情緒倒塌崩泄,讓她失控地爆發了。
……但也並非壞事,她確實需要一個疏通的豁口,然後再調整好狀態去解決不斷出現的困難。
庭筠呼出了一口悶氣,原本有些無神的眼瞳動了動,緩慢地站起身來。
沒錯,冷靜些,庭筠,衝動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肯定還有其他迂迴點的法子的……
得去皇帝那裡一趟……
她的手將將觸上殿門,眼前卻乍然一片昏黑,胸腔中驟然一緊,喉間湧上猩麗,不及防地嘔出大口鮮血,大袖衣擺上赤色斑駁,浸透了一層層湖綠的紗。
【因二次觸犯定規,黃牌警告,記三級懲處一次】
眼前的昏暗徹底變成了無邊的黑,她只覺身體像是輕得如羽毛,卻又似乎重如岩石,旋轉的視線、沉悶的倒地聲、口中鐵鏽味的潮濕……
意識消散前的最後畫面,是系統音和電子屏上不斷閃動的文字:
【公告:編號TY732宿主,背離任務、偏離劇情,公頻通報二十小時。
請各位宿主引以為戒,服從系統管理……】
——
「請高二(一)班庭筠、高二(二)林序言同學……速來綜合樓4教217集合。以上同學,聽到廣播請速來……」
庭筠走在操場邊的林蔭大道上,夏季悶熱的天氣和聒噪的蟬鳴攪得她心煩意亂,廣播帶著刺刺拉拉電音的通知不知疲倦地重複著,她像被這個聲音催促追捕一般,腳下的步伐越來越快,最後似乎是奔跑了起來。
腳下卻突然一空,整個人猛然向下墜去,強烈的心悸使她從幻夢裡一剎清醒。
熟悉的床簾,溫和的光線,她怔了怔,然後視野里迅速擠進一個人影,焦急問道:
「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難受?」
庭筠眨了眨眼,想要坐起來,何鳶連忙扶著她後背幫她直起上身。
「沒事。」庭筠周遭明亮的光線,意識到她或許昏迷了很久,張了張口,躊躇了幾瞬,還是問道:
「……什麼時辰了?」
何鳶頓了頓,如實道:「已經過了午時。是你……昏迷的第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