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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同過來的紫蘇適時遞上了一個盒子,庭筠示意何鳶打開。蓋子緩緩掀起,盒中綢布之上,是一把華貴的卻扇。
繡面上的針尖並不密實,周邊組裝鑲嵌的花型珠寶和藍綠色點翠也有地方歪歪扭扭的,何鳶怔愣了些許,便明白了這是誰做的。
她伸手就要去拿,卻被庭筠急急叫住:「這個太醜了,只是我自己做來送你做紀念的,那邊那個才是給你今天用的。」
何鳶這次卻沒有聽她的話,仍然伸過手拿起了那把卻扇,
「我想用。」
她難得執拗,「我就用這個。」
外頭的禮官輕擊了一聲鑼,這是迎親的隊伍已到軒門的標誌。
人界講究「晨迎昏行」,早時迎親,傍晚成婚。此次非皇親從宮中出嫁已是破例,所以庭筠也沒糾著皇帝讓他允許迎親的人敲鑼打鼓進宮來,而是讓何鳶乘車輿到軒門,再由江南西接到江府。
庭筠拿起托盤上的蓋頭,將它輕落在何鳶頭上,霧一般的紅色傾瀉而下,將面容掩蓋在其中。
「走吧。」
庭筠牽起她的手搭在自己腕上,領著她一步步朝外走去,坐上了那華蓋遮頂、金鈴朱幔的車輿。
禮樂響起,隊伍穩穩噹噹沿著宮道往軒門而去。
庭筠的車輿跟隨其後,聽著馬蹄踢踏、金鈴搖曳,那些樂聲像滿漲的沸水,呼啦啦地往外冒著。
不一會兒,車輿停了下來,緊接著,另一隊的禮樂聲響起,一個個的那敲的吹的叫一個震耳欲聾。庭筠先下了車,走到何鳶的車輿邊,就看著穿的格外騷包、笑的十分欠揍的江南西利落地踏上車輿,朝簾內伸出了手。
素手落於掌心,被他牢牢握住。
就在江南西剛引著何鳶下了車架時,喧鬧的樂聲外,猝然響起一道尖銳刺耳的唳炮,像是動物臨死前長哀的悲鳴。
像潑天一桶冰倒下,沸騰的人群瞬間寂靜下來,只有零星沒反應過來的鼓樂,似鍋中殘留的氣泡。
所有人齊齊往聲源處望去,以東方向,唳炮閃著刺目銀光劃破那角天際,穿刺進眼中。
有黑色從那處翻騰而上,污了潔淨的空。
——鶴銀唳、蛟煙起,
那是……敵襲的信號
庭筠的心臟冷沉了下去,像墜入無盡無知的荒海。
那黑煙叫囂著,像嘲弄獰笑的嘴角。
第67章
「戒備!」
一道清晰的女聲乾脆利落, 破開這驚詫之下的凝滯。
————最先作出反應的,竟是一身嫁衣的何鳶。
「不要分散,先向中心靠攏!」
果斷急促的命令, 終於將眾人從難以置信如疑幻夢的狀態中拉了出來, 所有人神色各異情緒紛雜,膽怯慌亂的、還算鎮定的、腳軟倒地的、詢問狀況的……
庭筠的腦中嗡嗡作響, 周圍像是游離的戲劇,伴著間歇性的空白和黑屏,他的心髒急促地跳動,讓眼前陣陣發昏。
生平頭一次, 她感到了巨大的恐慌。
眼前的紫蘇張著嘴不斷說著什麼, 她努力了幾次, 才聽清那是在叫她,所有聲音這才轟地全數炸進耳中,她一個寒顫, 才發覺自己已冷汗涔涔。
「打起精神!趁這裡還安全, 我們先帶大家從軒門撤出!」江南西高聲呵道。
江家來迎親的都是江府的侍衛護從,他們最先鎮靜下來, 迅速將其他禮官宮女護在中間, 準備等候發令返回軒門。
可就在這時, 來路那頭出現了馬蹄聲,眾人瞬間緊張起來, 因為是迎親, 他們全都沒有配備武器,這時若對上敵人……
在驚疑的目光中, 一匹駿馬狂奔而來,並不見其他身影, 大家還來不及慶幸,它背上卻突然滾落下什麼,滿身血污地悶痛一聲,口中面下都是血色,還在不斷流著,卻仍執著地抬向前方抬起了手,艱難吐字:
「江府……被,被襲……」
江南西瞳孔驟縮,幾大步疾跑而去,蹲下身緊緊抓住了那人肩膀,面色沉肅:「到底什麼情況?說清楚!」
又驚覺自己加劇了這人的痛苦,忙一把撕開衣角去裹傷處:「止血,先止血……」
那侍衛打扮的人按住他的手,「沒用了……」
「賓客們,死傷很多,家主和夫人……帶著一些大臣躲去暗道……我趕來前,只知道這些了……」
他的目光開始失焦起來:「軒門……他們控制了軒門,不能、不能從那里……走……」
話音未落,已是強弩之末的侍衛便咽了氣。
聽到這一消息,大家終於對皇城這突如其來的禍亂有了真正的實感,不知所措和悲觀的氛圍轟然而起,有的年紀小的宮女,忍不住捂住嘴崩潰地哭了出來。
宮牆內冷風蕭瑟,嗚嗚的像是應和的悲鳴。
「江南西,你過來。」
從變故開始,一直都在沉默的嘉懿公主,在這時說了第一句話,她聲音冷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拽下了腰間的禁步。
「廝殺剛開始,這條宮道還未突破進來,拿著我的信物,將我宮殿的所有兵力全部調集,從最偏僻的墨閣那處的熒門突破出去。」
「記住,要快!還有,不要瞻前顧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