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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折斷它的翅膀,它就可以永遠留下來陪著他。
介嗔痴不止一次這樣想過,但是看著它自由舒展的羽翼,又一次次地放棄了。
小時母親還會溫柔喚她「寧兒」,而現在,她總會瘋瘋癲癲地指著他尖叫,衝上來掐住他脖子:
「你不是我的寧兒!我的寧兒呢!你把他弄到哪裡去了?怪物!怪物!把我的寧兒還給我!」
她開始和所有人一樣叫他「怪物」。
青綠的鳥兒一掌扇在她眼睛上,刺痛感迫使她放開了手。
它領著他逃了出去。
他不斷在心中警告著自己,不可以再還手,不可以再傷人……
只要他做了什麼不好的事,五天後去主持那裡時,就會痛苦地想要死去。
主持說,只要他一心向善,前路便會平坦順遂。
他信了。
可他騙了他!他說的都是謊言!
他不記得那是那一天,也不記得是怎樣被堵住,他們好幾人將他按壓在地,那個青綠的身影再次出現時,他們扭曲的面容和笑。
低階的妖沒有妖力,他們不知怎麼得到的法器,將鳥兒困住,然後掏出刀子,直直捅進小小的身軀里,一刀一刀,直至鮮血淋漓。
他眼前赤紅一片。
等到朔雪落滿肩頭,他被寒意喚醒,眼前一片死寂,地面上,那些人瞪大著眼睛,一團團血肉模糊,比之那隻鳥兒,死得更為慘烈。
殺戮有什麼不好?
沒什麼不好。
他面無表情地踩過那些屍體,顫抖著捧起那青綠,可它不再溫暖,變成了雪一樣的溫度。
恍恍惚惚間,那抹青綠陡然鮮活起來,他們之間像隔了一層水面,
他的柳鶯,他的雀鳥……
必須抓住它…
他伸出手,握住了它的腳腕。
——
全然無防備的庭筠就這樣被拽進了潭中,刺骨的水一擁而上,她掙扎著想全力踹開腳上桎梏,抬手就要攻擊,那東西卻迅速地抱著她將她托起,瞬間送到了潭邊的石板上。
在庭筠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把抱住她的腰,埋首在頸項。
庭筠一把抓住想扯開,卻發現這傢伙跟塗了強力膠一樣扒著她不放,她只能捧住她的下頜,讓他抬起臉。
「介嗔痴!你……」
庭筠一下子愣住了。
他在哭。
而且哭的很傷心。
漂亮人兒哭起來也是漂亮的,庭筠莫名想到眼淚會變成珍珠的人魚。
他眼神迷迷濛蒙的,卻應該辨認出了她是誰,然後一遍遍重複著叫她「妹妹」、「安筠」…
那些熱的淚水划過眼眶和臉頰,流到了庭筠手心。
她嘆了一聲,用術法將他倆轉移到了放食盒的石凳邊,然後用除塵術侍弄和烘乾他們的衣服。
介嗔痴牌八爪魚還是抱著她不放,庭筠略顯敷衍地摸了摸他的頭。
沒想到他居然停止了開閘水龍頭,看著她,眼睛因水漬而亮晶晶的。
然後扒拉到裡層衣服里,從裡頭拿出一個舊舊扁扁的布包,小心翼翼地把裡頭的東西倒出來。
一小團線、幾個中品靈石、一顆佛珠、一根青綠色的羽毛、還有一個素色的錢袋。
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他把碎銀拿給庭筠,見庭筠沒反應,頓了頓,拿起那根羽毛,遞給她,隨即微微低了頭。
這是……想要讓她再摸摸的意思?
庭筠有些心酸的好笑,她沒接,擦了擦他眼角將落不落的淚,輕柔地撫摸了他的發。
介嗔痴特別開心地給了她一個熊抱,然後就……昏了過去。
好吧,典籍中時有記載始祖化後,狐族會出現的各種奇奇怪怪的狀況。
庭筠將他放靠在一旁,撿起地上的東西,卻突然發現那個錢袋有點兒眼熟。
「我沒有偷!是你給我的,你不記得了嗎?」著急的解釋突然出現在庭筠耳邊。
庭筠側頭一看,就這麼一下,介嗔痴就醒了過來,但眼底的紺色已經退了很多,人也好想清醒了過來,就是還是黏著她。
「那時候…閒雲樓……」
這麼一說,庭筠想起來了,那時候偷偷在把裝靈石的錢袋卷在大氅里給他的。
看他這幅認真的不得了樣子,庭筠突然想逗逗他,「這錢袋滿大街都有差不多的,分不清怎麼辦?」
介嗔痴剛想說不會,味道不一樣,但是話到嘴邊,覺得難為情開口。
庭筠拿起那小團線,那中間包裹著一根針,於是庭筠抬了抬下巴:「穿起來。」
介嗔痴不明所以地乖乖照做,穿好後,庭筠接過針線,扎在那個錢袋的右下角。
她三下五除二,手下隨意幾下就收了尾,然後把東西拋到介嗔痴手上。
「喏,給你做個獨特的標記。」
錢袋上鏽的是一隻貓,鏽者的技術也就是沒有什麼技術,走線歪歪扭扭的,豆豆眼,兩邊三條撇,只能看出是個圓圓臉有耳朵的東西。
「這是什麼?」
「貓啊。」庭筠一臉你居然看不出來的表情。
「鏽了個你在上面。」
她覺得自己……像貓?
為什麼?
「哦對,差點忘了來幹什麼了。」庭筠一招手,食盒飛到了面前,「還熱著呢,快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