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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她的眼睛。
庭筠……阿筠…他的阿筠
阿筠還在等他……
他拼盡全力,顫巍巍地抬起手,握住了那顆青紅交織的螢石。
「永別了。」
塗山祈加注妖力,正欲給其最後致命一擊,面前卻忽然紅光大作,隨即一股極其強大的力量仿若爆炸開來,將周遭所有轟逐出境。
雖及時護住,塗山祈被仍倒逼地狠狠摔落在行宮的長階下,落地的瞬間,命劍被甩擲而來,深深插入他腦側的空地,而後,碎裂成兩段。
他咬牙撐起身體,抬眼看去,只見一顆赤色的透珠正懸於介嗔痴身前,無數黑色的霧氣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最多之處是戰場的方向,它們濃稠地近乎成墨,成片成團地盤旋纏繞著介嗔痴,並不斷被他吸收。
行宮似全然浸透在墨中,連疏冷的月光都被遮蔽到透不下一絲光亮。
他的血不再流淌,垂攏的眼也驀地睜開,只是其中混沌一片,右眼的淺紺被赤色所取代,雙眸之中,只剩空洞的虛無。
那顆赤珠旋轉著,而後沒入他的心口,消失不見。
他漠然而機械地抬手,周身黑霧滔天的骨劍被握於掌心,在塗山祈本能召出天樞玉保護時,不過是眨眼之間,他便已無形之間來到面前,揮動了骨劍。
霧氣如縱橫一切的黑暗,頃刻堙滅所有。
天樞玉應聲而裂,在他縮緊的瞳孔中,那把骨劍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他的丹田,而後輕飄飄地融煉了他的妖丹。
連疼痛都未來得及感受到,生命便消散在風中。
介嗔痴似掃下一株草般,又輕飄飄拔回骨劍,塗山祈的身軀便如殘葉一般,墜入塵泥。
他的頭偏落一邊,眼睛徒然地睜著,袖中的芥子空間失了妖力,其中的物件便顯現了出來。
僅僅是兩三件女式的物什,髮帶、珠釵,還有一個……被利器割下的衣角布料。
記憶中的人,抬起左手,持著匕首的右手迅速落下,「哧——」一聲,衣袍處被割下一片青色綢布。
它飄飄蕩蕩,橫亘在了兩人之間,最後墜於地面。
「我與你,自此相決絕,陌路殊途,再無瓜葛。」
風又起,吹起那片衣角就要遠去,他用盡最後的力氣緊緊攥住了它,目光在這即刻終於全然渙散,
他嘴角帶著一抹笑,仍舊專注地望著掌心的方向,像是終於抓住了什麼。
……
介嗔痴沒有再看他一眼,轉身便離去,雙目空茫地往前走著,沒走出多遠,瞳中驟然赤色掠過,骨劍瞬間刺向身後的某個方位。
但隨之而起的是沒入磚石的響動,並未有任何異常,他轉過身來,盯著行宮台階下的某處,眯了眯眼,抬腳就要走去。
下一瞬,赤瞳中紺色陡然旋過,他捂住疼痛欲裂的額頭,不過僅維持了一剎,一切又都恢復原狀。他異色的眸子動了動,又覺察了一會兒,最後再次轉身離開,骨劍也在同時被收回。
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行宮,而在他走後,那個被骨劍攻擊的地方,緩緩顯現出高矮兩道身影,高大的身影咳了兩聲,將掌心的血色默默消除。
「溯臨仙君,您沒事吧?」仙侍語氣擔憂。
「無妨。」他攤開手,腳邊塗山祈的屍身化為光點消融,最後匯聚入他的掌心,形成一根銀色的線。
「唉?這情魄,怎的好像有點青色……」仙侍正想指認,那線卻已瞬間沒入原主的身體。
「走吧。」溯臨語氣始終無一絲波瀾。
光暈閃過,眼前便再沒了任何身影。
只有台階下,又重新塑造起了一具一模一樣的屍體。
……
細密的雨絲開始飄落,介嗔痴走到一處亂石前,忽的「叮」一聲,像是有什麼碰撞發出的聲音。
脖子上輕了一些,他敏銳地低頭看去,便見灰石之上,一條黑藤編織,墜著青紅色螢石的項鍊安安靜靜地躺在那里,雨滴落在其上,
憶樺
折射出細碎的光點。
他歪了歪頭,像是在觀察這是什麼,他伸手,拿起了它。
掌心的涼意就這樣傳遍四肢百骸,他就這樣怔怔地看著,直到不知那里來的溫熱水液淌進了手心。
眨眨眼,又有溫熱的東西從眼睛裡滑落,
啊……原來是他的眼淚。
原本澄淨的紺色重新覆蓋了回來,將赤色掩埋於底,他突然弓下了身體,跪在了地面,癱軟般顫抖著握著手里的東西,恐懼地嗚咽起來。
她知道了……她為什麼……不要,他不要她這樣!
騙子!騙子!為什麼又要騙他!傻子……她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不要這樣……求求你…假的,都是假的…
他像是成了一個啞巴,說不出任何話,只有徒勞地崩潰的哭泣和嘶啞,蜷起身體像是要將那枚螢石揉嵌融進骨血里。
雨聲淅瀝,耳畔腦海里像是突然間響起了那個聲音,那句話:
「我就在這裡,不會離開也不會消失,就在這裡等你……記住了嗎?」
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