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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誰也沒想到,那位十九歲的少年,在一個淒冷的雪夜,滿身血腥地出現在營地外。
————帶著滄山一線被尉軍占據的兩座城池的降書。
重傷的孫將軍攔下勸阻的同僚,拖著病軀連夜接見了這位年輕人。
原以為支援的軍隊最少也要七日才能到達,沒想到謝嗔痴行進時,將兵力分成了三部分,兩部分由他親自挑選的部下帶領,進攻尉軍占據的城池,剩下一部分繼續前進,按計劃通過安全路線前往滄山駐地,他自己,則選了風險較大的短途線路,一人一騎不過三日就到了營前。
他分散兵力前,已將所有進攻部署全數交代下去,孫將軍看了他陳述的計劃,撫掌大笑連連稱讚,直呼天生將才。
這位謝嗔痴謝將軍,絕對從京中動身前就已將所有情況盡數摸清和掌握,並針對性地做出對策,這兩場「以少勝多以小博大」並非他的豪賭,而是勝券在握。
信鷹在滄山這一線來回,為獨自趕往汾峪關駐地的謝嗔痴,送來意料之中的捷報。
自此,襄城至汾峪關一帶被重新打通,為爻國所控,過後兵力援助與糧草運輸便是暢通無阻。
曾經對其嗤之以鼻的將領們摸摸鼻子擼擼後腦,想起自己之前的話頓覺羞愧,紛紛見禮,有的還不服氣的說要交手,最後被完虐的,也收起了輕視。這一來二去,生了敬佩之心也起了結識的念頭。
就是……這謝小將軍長得實在是俊,同他們這些五大三粗一比起來,看上去倒像個文弱書生。
不過後來見識過這謝小將軍上陣殺敵的樣子後,就再沒人這麼覺得了,什么小白臉,活閻王啊那是。
剛開始便有人問,他為什麼不和大部隊走安全線過來,而要自己獨自前來?
跟玉人似的小將軍看著沙盤,回道:
「你們這邊等不得,汾峪關並不牢固,尉軍隨時有可能反撲。再者,這繃著精神同他們掰扯的日子,也是時候到頭了。」
「你的意思是……想要一舉解決北境滄山的隱患?」孫將軍有些驚訝他這初生牛犢的胃口。
「試試唄。」少年似乎只是玩個牌局一般漫不經心,笑道:「畢竟我不會在這裡耽誤太長時間。」
「有急事?還是京中有什麼掛念的人?」
「後者。」說到這裡時,他的目光像被燭火融化了些許,
「我得儘快回去見我阿姐。」
他來之後,眾人也知道了他是嘉懿公主的義弟,也知道很多計劃中有這位長公主的手筆,但具體參與了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大家便也只道是他們姐弟二人關係要好,就不再多想什麼,連忙一齊討論起戰況來。
畏懼便是從這裡開始的,接連幾場戰役下來,尉軍從嘲弄輕蔑,到瞧了他便亂如鼠竄,這謝小將軍在帳中用兵詭譎,上了戰場則是神擋弒神,魔阻殺魔,凶名都傳到了大尉,直說是嗜血惡鬼、修羅轉世。
自家這邊,勝仗連連,軍心備受鼓舞,同襄城來的軍隊會合後,士氣更是高漲,打得尉軍節節敗退。
這次匛山一役結束後,滄山一脈便僅剩涯城了,全面收復指日可待!
彭盛想著,心頭泛熱,眼角便酸澀起來。
實在是……等這一日,等得太久了。
他很快理好自己的心緒,有條不紊地收拾起眼前的殘局。
·
營帳中,將一身血腥清洗掉的介嗔痴,攤開信紙落筆。
正寫到開頭時,孫將軍不情不願地被副將攙著走了進來,他擱下筆,幫忙將人伏到軟座上坐下,副將朝介嗔痴略一點頭,便走出了營銷帳。
孫將軍自鼻腔里嗤了一聲,「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一個個把我當殘廢伺候。」
「您要是不樂意,可以自己走過來。」介嗔痴笑著,仿佛在認真建議。
「臭小子!」重傷又腿瘸的孫將軍哼罵道。
「行了,我嘴皮子功夫比不過你,就問一句,真這麼急?好歹給手底下人喘口氣不是?」
介嗔痴來軍中時日極短,最近的動作又過分激進,有些人難免會有怨氣。他也不願意讓他失了人心,但這小子好像一點不在乎的樣子。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時候不咬著打,也是等同給尉軍喘口氣的機會。」他遞來一碗不知是什麼的熱湯,
「速戰速決,之後有的是時間休息。」
孫將軍搖了搖半白的頭:「得了,這今後的天下還得你們年輕人來守,我們這些老頭子也還該放放手了。」
他喝了一口碗中的湯,只覺有點些像茶又有些像藥,但出乎意料地味道很不錯,
「這哪來的?給我也來點。」
臭小子一口拒絕:「我阿姐給我準備的,沒別人的份兒。」
「養身體的,但又怕我不愛藥味,所以特地調配的。」
「嘿你個嘚瑟的勁兒!」孫將軍突然想到什麼,「等來年你就二十了吧,怎麼樣,要老夫為你加冠嗎?」
「勞將軍費心,不過已經有人答應我了。」他神色倏的柔了下來,像北境清亮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