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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滄溟住鑽研這門道做什麼呢?起死回生,他完全不需要啊?」
「不過反正是救回來了,從一個湯圓大的東西就那麼慢慢地長呀長……長回了一模一樣的言棄。」
「但是……他不記得我了,什麼都不記得了。」純狐言嘆了一聲,「他留在滄溟,一步步變成了副督,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只有我還留在原地。」
「我從前說,能入我眼的,得有最好的皮囊、最高的地位,真心什麼的,還不如一枚銅板來得實在。現在想來,如今這局面,大概是對我口出狂言的懲罰吧。」
林雪竹始終做著沉默的聆聽者,在她漸漸平息下來後,才終於開口:
「要是他永遠都記不起來了呢?」
像是在問她,又像是在問自己。
「那我就永遠陪著他唄,天天在他身邊晃悠,舊的沒有了,創造新的記憶就是嘍。「
「永遠那麼長,誰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什麼?」
純狐言伸出食指指了指上空:「人定勝天!」
「說的對,敬你一杯,祝心想事成。」林雪竹拿起酒壺和她碰了碰,清脆的一聲撞擊,心裡有什麼困頓的東西便隨之碎裂。
她決心要去面對了。
……
純狐言走後,林雪竹獨自去了中心區的最中央——滄溟之境最先建造的地方。
在聽到純狐言口中「有蘇安筠」那個名字後,莫名的熟悉感讓她開始了對其的探查,與此同時,介嗔痴離開的那天,遞給了她一把鑰匙,告訴她其上附著了他的魂息,滄溟界內,所有地方任他來去,皆無限制。
那地方比現今介嗔痴的宮殿還言往內,周圍全無守衛,而待她破開結界到達那裡時,眼前猛然白光刺目,消散過後,林雪竹卻看著周遭一切,呆愣在了原地。
與她任何一個設想都不同,不是森嚴的密室、不是正肅的宮殿,而是像凡世許許多多普通的住所一樣,閒適而煙火氣。
她抬腳,一步步往裡走去。
腳下是鵝卵石路,路旁有草坪、花圃,有一節長廊,上面纏繞遮蔽著瀑布般的紫藤蘿,路的盡頭是一間兩層的木屋,屋邊有高的花樹,樹下石桌石椅,粗壯的樹幹上垂著一隻鞦韆,隨著風搖搖擺擺。
再遠一些有竹林,還有菜園,竹筍冒頭,菜也長勢很好,有竹排引來山溪,彎曲的池中錦鯉慢游,汀步、小橋和乘涼的小亭。扁舟停在一邊,葦葉輕輕剮蹭過,起了一圈圈漣漪。
她轉過目光,走到屋門前,檐鈴叮噹作響,發出清細的樂音,推門而入,卻無一絲塵埃,其間整潔溫馨,靠窗的位置,有這時節還未排上用場的燎爐,陽光很好,灑在那竹編的躺椅上,
她不自覺伸手摸去,是舊物,想來被主人用的很多,扶手已有了光面,腳尖微微一碰,它邊搖動起來,投射在地面的光影便隨之來回變化。
感覺眼前有些模糊,一伸手,竟是一片潮濕。
她不知道為何會哭,只是兀自不受控地流著淚,這裡一切的一切,每一處每一角,都完美契合著她關於棲身之所的構想,或者說,是關於家的想像。
腳下像是被什麼牽引,她走向一處禁閉的門,然後,鑰匙在掌心發燙,隨著推開的縫隙越來越大,它也越來越灼熱,直至全然打開,它便瞬間偃旗息鼓。
這不是一個房間,而是一個傳送陣後的空間。隨著不斷延伸的地板,看著兩旁桌椅、梳妝檯、柜子衣架……分明陌生卻又眼熟的首飾、書信、衣物……而後是,一個青紗遮擋的床榻。
裡面隱隱約約有身影,她手蜷縮了又展開,最後一把拉開輕薄的床帳,看到了仰面躺在其中的人。
一張和自己完全一致的臉。
說是人,卻像是碎裂的瓷器,被小心翼翼地拼回了一起,卻依舊遍布裂痕,她周身被不知名的法術陣周籠罩著,沒有一絲屬於活人的生息,卻看上去全無死氣,就像只是在沉睡一樣。
她試探伸出手,想去觸碰,身後卻突然響起了一道鬼魅般的低語:
「害怕嗎?」
第90章
林雪竹伸出的手就這樣突兀地停住, 隨即背後被一具溫熱的身軀貼近,另一隻覆蓋上她的手背,帶著五指觸碰在陣法光暈上。
「覺得噁心嗎?」
他問了第二個問句。
介嗔痴摟住了她的腰, 近乎將兩人嚴絲合縫地嵌合在一起, 他的下巴搭在她肩頸,吐息輕輕縈繞在皮膚之上, 莫名讓林雪竹感到像攀繞的蛇類。
「——真可怕,我這個怪物,是不是?」
他們的手交疊著,被陣法阻隔在半空, 林雪竹感到掌下的陣像個無底的漩渦, 而從抓握著她的那隻手上, 有強大洶湧的妖力不斷地湧向陣中,填補著這深淵巨口。
「為什麼不說話?」他親在她耳垂,「騙騙我都不肯嗎?」
「嗔痴。」
她突然的柔聲呼喚使得他不禁停下了動作, 眼睫垂下, 等待審判。
藏著一個人的屍身百餘年,當她依舊存活般朝夕相處抵足而眠——將這樣最不堪病態的自己完全剖給她看, 他覺得痛快, 卻又那樣膽怯。
他便將她抱得更緊, 像是要融進身體裡。
「我在想……你怎麼還沒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