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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勃然大怒,即刻將其打入了冷宮,並要求徹查趙氏一族,短短几日趙家便遭到多次彈劾,
張之川呈上了趙燦之弟趙陽的罪證,涉及他在任職之地貪污斂財、私鑄錢幣,更是同當地下屬官官相護、欺男霸女、草菅人命,所犯之罪罄竹難書。
世家大族,一朝頃刻傾覆。
朝野上下一片熱鬧之景,庭筠瞧著有趣,來了興致,攤開一張新紙,筆尖粘墨,問著躺在案幾邊,把頭枕在她膝上的介嗔痴:
「弦月莊已不再是弦月莊了,那便換個名字怎麼樣?」
在經過那次去弦月莊路的刺殺後,她又去了該一次,依照阮娘死前對紫蘇的交代,根據說的帳本問題,找到了她整理好並留給她的證據,其中只有一封簡單的信,大抵說皇后既去,她也無心留於世間,
「所做皆無悔,惟願殿下此後,順遂安康。」
弦月莊中的大部分人,都選擇跟隨謝商,畢竟她與他雖同為皇后之子,但他畢竟是儲君,很多人便自然是認為,跟著一國太子更有前途。
人之常情,庭筠並未覺得他們這樣有何不對。還有一小部分人,依舊選擇跟隨她,其中便包括江南西。
「既然是獨立出去的部分,當然應換個名字。」介嗔痴坐起身,望向案上白紙:「你決定好了?是什麼?」
庭筠提筆,緩緩寫下兩字:
「蟻穴。」
眾生皆螻蟻,卻也道,
千里之堤,潰於蟻穴。
——
趙陽將自己裹的嚴嚴實實,下了拉貨的馬車後,拐上一條巷道,隨後急促地開始奔跑。
他用了全部的錢財,才在正式流放之前,買通人讓他找個替死鬼替自己上路。他自小錦衣玉食、人人艷羨,從未受過這般折磨!
但他不敢停下,拖著受了刑的身體向著提前告知他的逃亡路線跑去。
快了,快了!只要穿過這棟無人的商鋪,就可以……
「啊!——」
肩頭猛的傳來尖銳的疼痛,他長叫一聲,砰地倒在地上,痛到不停蜷縮哀嚎。
是一隻箭,射在了他右肩上。
身後的暗處,如鬼魅般傳來一道女聲:
「這是要去哪兒啊?趙大人。」
第57章
趙陽驚詫地循著聲音望去, 只見從商鋪不起眼的一角,緩緩走出一道纖瘦的身影。她右手持著弓,一步步向他逼近。
「皇, 皇后……不!不對!你是誰?!」趙陽瞪大了雙眼, 極其恐慌地不停後退。
「趙大人真是貴人多忘事啊。」女人輕笑,「您兩年前初到任職地時, 做了什麼一舉成名的,都不記得了嗎?「
她面相溫柔,嘴角也帶著笑,可那雙眼睛卻如厲鬼索命, 死死地盯著他:「不過也正常, 畢竟您做的驚天動地的事多了去了, 也不差這一件,對吧?」
肩膀處傳來的疼痛不斷刺激著趙陽的大腦,使他萬分清晰地感受到體力和血液的流失, 它們仿若雙重的利刃, 劈開了被他幾乎被他遺忘的久遠記憶。
看著這張同皇后蘇時蘊那樣相似的面孔,趙陽顫聲道:「是你……」
「不可能, 你不是死了嗎……」
他不敢再看眼前之人, 強行拖著傷體想要起身逃離, 卻被她一腳踩在膝蓋,再次摔落在地, 疼得撕心裂肺地吼。
女人一把握住箭身, 一寸寸緩慢地往裡捅:「真是可喜可賀,難為您還記得!」
「想當年, 我原以為你只是單純的見色起意,沒想到來了這襄城才知道, 你覬覦的,竟然是一國之母?哈哈哈哈
無法得到皇帝的女人,但驚喜地發現竟然有這樣相似的皮囊,你這令人作嘔的水蛭便死死咬住不放了是嗎?!」
她深惡痛絕地看著腳下不斷求饒的人,「覺得折辱嗎、痛苦嗎?可還記得,你曾經便是比這殘忍千萬倍的,對待我的丈夫!我的親人!」
「靠著那一手遮天的本事,讓我們在當地求告無門,甚至被出賣行蹤,將我夫家母家虐待殘殺!你就那裡笑著!看著!是不是覺得快活極了,啊?!」
那時那刻,惡魔鬼煞世間地獄,不過如此!
利箭被扎到了深處,再一瞬被她迅速拔起,帶起一片血肉和哀嚎,
「鬧得動靜太大,怕是要驚動上層了,怎麼辦,那只能求助自己的姐姐了。」她呵呵笑著,語氣森冷,
「你的姐姐多好啊,一點兒也不過問起因經過呢,覺得死的不過是一群卑賤的平民,被屍體澆上熱油,一把火,就燒了個乾乾淨淨!
尋個由頭讓衙門說得罪了尉人,所以滿門被屠。撥點錢財、打點人脈、施點威壓,誰還敢多嘴?誰還不替你、替你們趙家遮掩?!
多麼姐弟情深啊!」
她一句接一句說著,眼中卻已是熱淚滾滾。
曾經那麼美好的家庭,彼此深愛的丈夫與親人……
火光沖天,血色如河,那些忠誠的僕從、養育她二十餘載的父母、對她堪比親生女兒的公婆、與她新婚不過月余的夫君,都崩塌消亡在火海中。
而她,是他們以性命齊齊相護之下,得以苟且偷生的一具軀殼。
趙陽瀕臨崩潰的痛苦下,竟突然爆發出絕境之下的力量,將她一把推開,口中喊著顛三倒四的囈語,站起身拼命地往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