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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小桃的背影出了殿後,庭筠才緩緩地將手帕拿下,顫著將掌心展開,
雪白的巾帕中,一灘猩紅的血。
庭筠看著那片異常刺目的顏色,怔愣了很久,最後將它緊握成一團褶皺。
她遊魂般走到燎爐邊,將帕子扔入火中,看著白與紅被齊齊蠶食,焰火猙獰著,將它化為黑燼。
穿上了比往常更為厚實的大氅,庭筠給小桃留了字條,隨後打著傘出了殿,一路走走停停,時不時要停下來忍過陣痛與暈眩。
傘面已撐了一層雪,然後被抖落在地,收在牆角。
————她停在了詔獄前。
通報的人急急走進,又急急返回,帶來了獄官。
他看著面前這金尊玉貴的公主,於森冷檐下,抬起一雙像被雪濯過的眼,乾淨而空茫:
「帶我去見李明月。」
·
穿過曲回的過道,到了一間空無一物的牢房,低頭看向蜷靠在角落的人————一切好像回到了地宮那時候,只不過兩人的境地,卻是全然顛倒了。
李明月睜開有些失焦的眼,她看到了庭筠,眸中閃過深決的恨意,但她的狀態實在糟糕至極,連挪動和叫嚷都做不到,謝商一面讓人醫治她吊著她的命,一面又不許真的治好,無限延續著她的痛苦。
可李明月對她的到來好像並不驚奇,反而像是意料之中一樣,而且很是細緻地觀察著,看到她蒼白了很多的臉色後,眼中露出了興奮的快意,近乎是欣喜若狂。
她咧開嘴笑了起來,嗓音如破舊風箱:
「終於發現不對勁了嗎?
是不是以為我當時說的是嚇唬你的?哈哈哈……」
在地宮的牢中,她讓人強行給她灌下的那碗藥,是毒。
庭筠攏在袖中的手無聲掐緊了,但卻沒有絲毫顯露出來,面上依舊一片淡然:
「你要怎樣,才會交出解藥?」
那麼多太醫,之前來了那麼多次,竟是一點兒也沒查出端倪,足以說明她那句「李氏皇族獨傳秘毒」並未作假。
而且,對前朝的記載中,確有不同的史書都相同地提到過這種秘毒,大多都與無端暴斃和人和懸案有關。
至今,也無人得到過那份配方,自也無人制出解藥。
庭筠接著補充:「只要你答應交出來,我會讓他們放了你,並且給你安頓好之後的生活。」
李明月冷笑:「真的嗎?」
「當然。」
————當然是假的。
我會在治療痊癒後下一秒,就把你殺了。
「如果你不相信,也可以一點一點來,不過人的耐心總是有限的,希望你好好考慮清楚。」庭筠面上滿是真摯:「畢竟……這裡真的不太好受,不是嗎?」
李明月憤怒地恨不得衝上來砍碎她,但一動彈便是痛的冷汗淋漓,她大喘著氣,語氣森然:
「你當我是傻子嗎?」
「等用完了這點價值,你能讓我好過?」
她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卻顫巍巍伸手指向她,像是施展詛咒:
「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你給我陪葬!」
庭筠的目光陡然冷了下來,像是結了厚厚的霜。
「你要知道,我任由嗔痴和謝商處理你,不是因為我不忍心做這種血淋淋的事,而是我越像是恐懼逃避般不想理會、不願面對,就越提醒著所有人,我、我們,因你遭受到了多麼大的苦痛。
他們就會多麼深刻地讓你承接那份苦痛,而我,只需要到最後的時候,來驗收成果、來『錦上添花』,給你刻下……最後的墓志銘。」
她露了一個堪稱溫柔的笑,眼底卻毫無溫度:
「既然前面我那輕鬆的提議不願選,那就好好的地珍惜現在還算清醒的日子吧。」
她施施然轉身,「畢竟之後,花樣百出的法子,相信總有一款能撬開你的嘴。」
庭筠默默數著步子,一步、兩步、三步……第四腳還沒邁出,身後就傳來李明月驚懼的破音:
「沒有!」
這回答並不在猜測的範圍內,讓庭筠微有些疑惑,隨即轉過身去,卻聽得她痛快又崩潰的嘶啞:
————「根本就沒有解藥!」
「這個毒研製出來的時候,就沒有想過有回頭那一步!」
她惡狠狠地,一字一頓地說著、一眨不眨地觀察庭筠的神情,當看到那眼中一瞬的迷惘空洞後,她滿意地笑了:
「我說的,都是真話。」
李明月掙扎著,靠著牆顫著站了起來,抬起下巴,像是藐視一切的主宰:
「這就是命啊,謝筠,這就是你的命。」
話音未落,還未站穩的她就被閃身而來的身影一把掐住了脖子,力道大的仿佛要捻碎她的喉骨。
那一雙濯雪的眼,燃著逼人的光焰:
「命運?」她咬牙若瘋魔,
「它是什麼東西?!也配跟我叫囂!」
她近乎是嘶吼而出。
手下不斷收緊、不斷加重,眼角漫上了水澤:
「我會將它狠狠踩在腳下,再撕爛它那可笑的嘴臉!」
直到李明月感到就離死亡僅一線的瞬間,她鬆開了手,冷漠地看著她大口呼吸、咳嗽痛吟,然後一步步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