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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段安北還是笑著,手指卻捏著啤酒瓶打轉,上面的商標逐漸被洇濕,碎紙成縷地粘在手指上。
陳念南不動聲色地拉過他的手指,溫熱的指腹在段安北冰涼的手指上摩挲,那點兒水漬都被他捻了過來。
段安北的手指出溜出去,陳念南就一下一下地捻著手指上的紙屑,聽著周圍人起鬨,問是誰把段安北這棵帥草拔走了,甚至還有人大聲問段安北直不直、彎不彎。
陳念南輕輕拿起酒瓶,瓶底重新磕著桌面的時候也還是輕輕地,「咔噠」一聲。
陳念南就在這個輕輕的聲音里冷冷清清地開口:「繼續發牌。」
整個包間瞬間安靜下來,只有液晶屏上還在「那就是青藏高原」地吶喊。
倒不是怕陳念南,現在已經沒人相信以前的那些謠言了,陳念南放酒瓶的聲音也不重,沒什麼發火的徵兆,大家就是怕陳念南生氣,怕鬧過頭了。
「好好好。」董力笑著遞台階,「什麼時候我喝酒被鬧,也有這麼個朋友護著我。」
王鵬鷹接話,佯裝踢了他一腳:「滾一邊去,人帥哥護著帥哥叫草草相惜,誰要跟你瓜瓜相護。」
「嘿——」董力裝著去勾他脖子壓他頭,「兒子叫爹!」
鬧夠了,氣氛也回來了,牌「啪嗒」一聲蓋在陳念南面前,他隨意地翻開一看:「......」
「什麼牌?」段安北小聲湊過去問,看見的時候笑容也凝固了。
「大冒險。」陳念南把牌翻開扣在桌面上,手指一下下地篤著。
沒人敢刁難陳念南,但要太容易讓他逃了,那也說不過去,顯得排擠人,董力從旁邊的牌盒裡拿了把大冒險的牌:「自己抓。」
陳念南隨意抽了張,神色更僵了。
董力抽走牌,一字一句、字正腔圓地讀出聲:「隨意和在場任一同性對視10秒。」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了段安北。
段安北笑著說:「來唄南哥。」
越自然越坦蕩,陳念南很顯然也明白這一點,挑眉:「好。」
頭頂上的燈不知道被誰調成了昏黃的暖黃色,不再變換,直直地照在段安北的眼底,像溫暖的日光。
董力一字一頓地在耳邊倒數,陳念南輕聲開口:「那天我頭上真的有桂花嗎?」
「0」在整間包廂里迴響,段安北收回視線,輕輕搖了搖頭。
陳念南笑了笑。
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
「哎,怎麼還笑起來了?」董力樂了,「看對眼兒了啊?」
這種玩笑話最好接,段安北順勢攬過陳念南的肩:「那必須對眼,多帥啊,你試試?」
「我不試。」董力誇張地喊,「待會兒沒到五秒呢,眼珠都得被挖了。」
陳念南看他一眼:「會留你一隻眼遞牌。」
董力都震驚了:「南哥手下留情。」
陳念南搖搖頭,勾著唇喝了口酒。
大家鬧得挺晚,幾輪牌玩下來,桌上的酒瓶東倒西歪得有三四打,散了桌以後大多都選擇在旁邊的酒店湊合一晚,明早再回學校。
陳念南和段安北還算清醒,收著度,眼神都是澄明的,對視一眼,段安北說:「回筒子樓吧。」
筒子樓一直都是乾淨的,但空氣里還是淡淡地霉味兒,倒在床上的時候段安北犯懶不想動,陳念南就替他脫衣服。
兩人秋衣穿的都不算多,一件短袖一件外套,下午燒烤晚上啤酒的都沾了味兒,陳念南替他脫了上衣,手搭在褲腰上沒動。
段安北笑了好幾聲,聲音都懶洋洋的:「又不是沒脫過。」
那都是靈魂互穿時候的事了,陳念南鬆開手:「自己脫。」
「你命令我。」段安北嘟囔,「凶什麼。」
「......好不好?」陳念南補充。
「不好。」段安北又笑了,「不好不好不好。」
陳念南挑眉:「撒嬌啊?」
「撒嬌啊。」段安北笑著,又說了一遍,「撒嬌啊。」
哪有之前委屈又發火的樣子,陳念南嘆口氣,手重新搭上褲腰,段安北卻忽的坐了起來,飛快地在陳念南唇上啄了一下,又樂呵呵地傻笑:「喜歡你。」
陳念南愣了下:「醉了?」
「沒有!」段安北大聲喊。
筒子樓隔音不好,段安北這一嗓子,牆邊兒立刻被「篤篤」地敲了兩下。
陳念南沒管,追問:「喜歡我什麼?」
「喜歡......」段安北想了想,「所有。」
最後兩個字很小聲,但陳念南聽清了。
「所有?那我要是把你當月亮呢?」陳念南也不再替他脫衣服了,鬆了手,搭上他因為酒勁泛紅的耳垂,輕輕重重地捻著,「我要是不改,永遠把你放在我前面呢?」
段安北安靜了很久才開口:「也喜歡。」
「但我心疼你。」
心疼嗎?陳念南有些恍惚,手無知無覺地撫上了段安北的左胸膛。
鮮活生機的心臟在他手下躍動,陳念南感受著,眼前虛虛晃晃地是從前的每一夜風雨,是餿了的饅頭,是骯髒無味的雨水,是軟綿無力齊根掰折的十根手指。
想到最後,陳念南腦中定格的是昨晚複習時剛背過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