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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寫題。」陳念南放下碗就往樓上逃,衝進衛生間吐了個天昏地暗。
羊肉的膻味強勢地占領了他的鼻子,陳念南胃裡卻沒東西可吐了。
頭暈目眩中,他眼前耳邊都是段安北。
段安北接住的糖,段安北笑著說「crazy」,段安北跟董力勾肩搭背往外走,段安北放回去的枕頭,段安北的身體......
段安北的一舉一動在他眼前走馬燈似的過、晃,陳念南卻感受到了身體某處不可名狀的變化。
他重重閉上眼,平靜地經歷了三個呼吸,又猛地抬手,掌風凜冽地刮在陳念南的臉上,卻又堪堪停住——
這是段安北的身體,不能打。不能打。
「不能打......」陳念南喃喃,「我為什麼不去死......為什麼還沒死.....」
陳念南渾身泄了勁,悲愴地癱坐在地上,他感受到自己無可救藥的靈魂在這樣美好乾淨的身體裡作祟,他噁心,他粗鄙,他......
他在段安北的身體裡,肖想段安北,硬了。
死了吧,陳念南想,只要死了,互穿就會結束,段安北就還是高高懸在天上的月亮太陽,自己這點兒齷齪骯髒的泥點子就沾不到他。
手掌蜷縮成拳頭,指甲陷進肉里,陳念南卻感覺不到痛。
「我怎麼不去死......」陳念南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卻絲毫不敢動彈,「快下去啊......快他媽下去啊!!」
可他越是低聲怒吼,下面的感覺就越是清晰,陳念南額頭都布了層汗,手臂上的青筋突起,卻又驀地想起那封情書。
他有什麼資格揍人呢?那封情書里藏著的一定是比他要美好百倍的人生,與他這樣的瘋子截然不同的靈魂——
是與段安北最相配的人。
如果段安北談了女朋友,自己又要如何自處呢?他要扮演段安北,去替他處對象嗎?
頭頂慘白的燈光在陳念南眼裡晃晃蕩盪,他面色卻比頭頂的白熾燈還要慘白。
他踉蹌起身,灰敗而癲狂地給段安北打了個電話。
「怎麼了?」段安北問。
陳念南沉重地呼吸著,只三個字,段安北只消三個字,就能捋順陳念南的毛。
「出事了嗎?」段安北問,「段安北?」
陳念南被這聲「段安北」喊得回了神,細微的顫抖壓抑在喉嚨的最深處,吐出的氣息疏離又淡漠:「沒,阿姨問你明天要不要回外婆家,吃桃子。」
段安北笑起來:「好啊,你替我答應了吧。」
陳念南又應了聲,電話里一瞬間沉寂下去。
他把電話放在耳邊,又輕輕抽了張紙,抹去臉上的汗珠與水漬,三張面巾紙輕飄飄落入垃圾桶的瞬間,段安北開口了。
「你要不......明天跟我一塊兒去吧。」段安北說,「你——」
「不了。」陳念南面無表情,「你玩的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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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避免露餡,兩人分開的時候都會報備行程。
陳念南看著屏幕里段安北發來的桃園,沒回。上面白色的對話框已經兀自講了很久,從昨晚那通電話開始,陳念南再也沒回過段安北任何一條消息。
自己暗戀段安北兩年,從來沒為著這個對段安北起過任何的肖想,更別說起反應,他只能把昨天的事兒歸結為是他跟段安北走的太近了。
人卻又總是貪心。
陳念南剛撂下手機準備繼續寫題,班群的消息蜂擁而至,是渭華大學今年的提前批辯論賽加分政策和化學競賽時間。
辯論賽加分政策是渭華大學亘古不變的傳統,獲勝的冠亞季隊伍均能獲得自主招生的加分。
陳念南是打算往渭華大學走,但他沒打算報這個,沒興趣,不擅長,比起辯論賽,他更願意熬幾個大夜準備兩個月後的化學競賽,競賽特等獎能直接保送。
保送他就能多出半年的時間賺大學學費。
但是競賽要花錢,無論是路費、競賽培訓基地留宿費,還是輔導書,都要錢。
陳念南垂眼,手機里滿滿當當的打手活兒,但他都推了,他不怕疼、不怕死,可他的傷都有十二個小時要段安北來捱疼,這事兒他捨不得。
他一鍵消除了所有的未讀消息,包括一條生日祝福的簡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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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安北是下午五點半回來的,來的時候拎了挺多桃子,都不大,小毛桃。
「大的都多少打了點農藥。」段安北把袋子遞給他,「這些是家門口的,自然長出來的,特乾淨。」
陳念南往後仰了仰頭:「不用,謝謝。」
段安北皺皺眉:「什麼就不用,你從昨天起就不對勁......」
陳念南轉過身:「沒有。」
段安北的手還僵在原地沒動,桃子的清香一點點往人鼻子裡鑽,陳念南也拗著不轉過去,可半分鐘了就寫了個「CuO」,連個完整的方程式都寫不出。
段安北也氣了,一轉身,氣沖沖往自己位置上趕。
陳念南餘光看著他,卻見著人驀地彎下腰,手死死地捂在肚子上,桃子瞬間滾落一地。
「嘶——」段安北皺著眉,有些站不穩。
陳念南猛地直起身扶住他:「怎麼了?胃疼?」
段安北「嗯」了聲:「老毛病,可能今天桃兒吃多了,又是毛桃,沒洗淨。」
陳念南把他扶到位置上,想給他倒杯熱水,卻發現兩人的熱水壺都空了,整個寢室最後一點兒熱水在三分鐘前被倒進了陳念南的杯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