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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摯看著面前明亮耀眼,似春光韶華的臉,頓了頓,方才輕聲道:「是。」
……
案子的結果讓人始料未及,但總算真相大白,人們震驚過後,開始有效率的做自己的事。
該走的程序要走,趙摯和溫元思各自有各自的工作要忙,門外小吏不停小跑著送文書過來,二人忙著各種籤押整理。
時過經年,小叔叔的屍骨終於尋回,兇手也已經找到伏法,祁言心頭沉重的大石移去,卻並未輕鬆多少。接下來他也要忙,小叔叔的遺骨要入葬,墳得得修,碑得重砌,還有……
他需要再一次好好的,重新認識小叔叔這個人。
宋采唐暫時沒有什麼事忙,回到官衙,仵作專屬的停屍房——
甘四娘的屍身,在這裡。
案情大白,屍身需得準備返還家屬,安排葬儀。這些事本來下面人就能做,無需宋采唐親自處理,但她還是來了。
甘四娘死時狀態並不光彩,身上痕跡猶在,青紫傷痕處處,可衣服穿好,遮住了那些青青紫紫,往日的姝美風韻多少回來了一些。
她長得很美,歲月似乎出奇善待她,除了常年勞作的手,她的臉仍然很精緻,眼角些許皺紋都不減她的美麗,反倒給她添加了很多韻味。
過去這些日子,她臉上的淚痕早已幹了,再美的容顏,死後也泛著淡淡青色,不若生前鮮活。
不知是不是錯覺,宋采唐感覺她眼梢唇角弧度並不痛苦,似乎還透著安詳,好像走的很放心,很解脫。
手指挨到白色覆屍布,感覺有些冰涼,宋采唐微微低頭,看到甘四娘袖子上髒了一點。
她找來溫水和帕子,輕輕為她擦拭乾淨。
房間裡很安靜,只有擰帕子的瀝瀝水聲,和布料輕輕接觸的聲音。
燦爛的春日陽光順著窗子灑下,落在地上搖曳輕晃,就像滿地碎金,十分溫暖。
房間溫度卻沒有因為這些升一點,還是那麼寂靜冷清。
宋采唐微微低著頭,髮絲順著動作滑到胸前,鴉發白膚,美人如玉。
她一下一下的幫甘四娘擦著衣角,十分認真。
「你到底……還知道些什麼呢?認不認識一個叫宋義的人?」
大約往日記憶一旦撕開口子,就會一發不可收拾,近日她不睡覺便罷,只要一睡覺,就會做夢,往昔歲月披頭蓋臉的砸來,信息量大的她一時接收不清,甚至分不清哪個是事實,哪個是夢境。
諸事紛雜,有時候透著奇怪和危機,她不得不深思,也從沒想到過逃避。
夢裡很多事影影綽綽的,比如父親宋義,她記得他偶爾會和一個人聯繫,一個女人。她沒見過這個女人,但看過宋義保存的畫像。
這種時期的繪畫風格偏寫意,人物畫普遍跟真人不像,宋采唐對畫中人五官容貌一點也不敏感,估計就算哪天見到,也認不出對方就是畫中人。但她能看懂畫中意境,這個女人柔脂玉膚,面若芙蓉,很美,年紀應該跟甘四娘差不多。
宋義每次收到這個女人的信,都會一個人在房間坐很久,心情也會不好幾日。
這個女人的信,宋義會斟酌很久,反反覆覆的看,反反覆覆的猶豫,最後……會燒掉。
這樣的行為很奇怪,不得不讓宋采唐產生聯想。
其實母親去世多年,父親一個人過的很不容易,她並不介意父親再娶,也早早就表露過這個意思,可宋義很堅持,甚至宋采唐一提起這個,他就生氣。宋采唐一度很不理解,也把這個畫像女人的存在,記住了。
然在她漫長的,十幾年的記憶里,這種時候並不多,宋義一共只收到過這女人三封信,還被她發現了。
記憶里沒有任何線索和跡象表明,這個女人就是甘四娘,或者跟甘四娘有關,宋采唐也知道自己的這點聯想實在有些天馬行空,沒任何根據,但這個時間點,就是莫名其妙,讓她想起了這件事。
所以她很想認真的問一問甘四娘,得到一個答案,但是晚了。
她想起來的太晚,甘四娘又死得太早,就這般錯過了。
袖子上的髒污並不多,一會兒就擦好了,宋采唐收起水盆和帕子,再次看著甘四娘的臉,心裡想,要是外面人的傳言是真的,該有多好。
她如果真是閻王爺的親戚,能夠去陰間問死人的話,該有多好。
陽光落在窗戶,落在地面,落在了一邊的停屍台,卻撫摸不到甘四娘的臉。
這個瞬間,宋采唐很有些唏噓。
其實甘四娘是一個很堅韌,很聰明,有自己的目標,也懂得自己努力的女人,可她不會教兒子。
汲汲營營這麼多年,用盡用力規避風險,全副身心對待兒子,為了兒子,她可以付出一切,連性命都可以不要。苦了一輩子,累了一輩子,沒有人真正理解,也沒能看到自己想要的結局……
「值得麼?」
甘四娘當然不會回答她,依然安靜的躲在停屍台上。
宋采唐搖了搖頭,心裡笑自己今天怎麼傻了,真的想要問一個死人話。
她牽起覆屍布,慢慢往上拉,想幫甘四娘蓋上。
白色覆屍布拉到甘四娘臉的一瞬間,宋采唐動作微頓,想到了甘四娘死亡前的情景。
她到了不安全的環境,沒有走。她知道自己沒有活路,心中害怕,還是命令自己接受。對於曾德庸的施暴,她不願意,隨自己心意激烈反抗,可因為這個人是曾德庸,是她兒子的爹,她再恨再不願,明知對方要殺她,她還是不想留下任何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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