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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寧朝後面的何菁與遲艷望了一眼,說道:「你上回不是問我,為何要這麼傾力幫你麼?」
話及至此,邵良宸就是頭皮一抽,勉強笑道:「你若不情願說,也就罷了。凡事也不是樣樣都需說個清楚,理個明白。」
錢寧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似笑非笑地望著他道:「你是不是想到什麼古怪的緣由上去了,以至於都不敢再聽我說了?」
邵良宸聽了他這話,也不覺得會是什麼「表白」了,忙道:「怎麼會?能有什麼古怪緣由啊?我是看你不想說,才不願為難你,你既想說了,我自然還是想聽的。說真的,我確實很想弄明白,你為何會這般拼了性命地幫我們。」
「其實也沒什麼不好說的,」錢寧似有些感慨,「話說出來或許你不好理解,你是個好人,可我不是,尤其我也不想做個好人,所以有時心裡有些個好人才有的念頭,我也便不情願說出口。」
邵良宸臉色不覺間正了正,對錢寧究竟想說什麼,已然有了些體會。
「我這個人,不敢說自己有多義氣,也不想讓自己去講義氣,畢竟……你也見到了,官場中的那些人都是些歪瓜裂棗,什麼石文義,張采,或是李東陽、楊廷和那些老狐狸,哪一個值得別人去跟他們講義氣?但義氣可以不講,我卻要堅持有恩報恩,有仇報仇。誰瞧不起我,對我不好,我都記著,誰瞧得起我,對我好的,我更要好好記著。」
錢寧說話間不自覺地語氣鏗鏘起來,人也顯得愈發意氣風發,「當初在豹房門外,經張采引見你我,你可是位侯爺,還是御前紅人,我想巴結都嫌自己不夠格。還別說我了,就連張采,堂堂的錦衣衛指揮使,還不是對你點頭哈腰,百般逢迎?可你卻對我一個小小的千戶十分禮遇,半點架子也看不出。
達官貴人我見過不少了,就從沒見過一個你這樣兒的。多少人地位遠不及你,便已將鼻孔抬到了天上去?我那時便在心裡打定主意,你這個朋友,我一定要找機會交下來!這樣的朋友不交,我還想交什麼樣兒的去?如今便知,我果然沒看錯人!」
邵良宸聽得呆愣愣的,心裡直呵呵:我對你禮遇是因為史書上見過您老的大名啊!要是個尋常名不見經傳的小千戶,我也就草草搭理一聲就得了。
真沒想到,能得到錢大佬的傾力幫助,就是因為那一點點善因。錢寧又不知道自己註定是個大佬,在他還在以小人物自居的時候,邵良宸已經將他當做大佬看待,在出身低微、生性自卑又孤傲、還受慣了居高位者冷眼的錢寧看來,這就是難得一遇的尊重與善待。他會有所觸動,有心結交這個難得看得起他的人,也就好理解了。
這倒像是無心插柳,柳就成蔭了。好在當時是無意,後來的表現也終究沒有令錢寧失望。不過……
邵良宸回思了一下:「這些日子,我好像也沒在你面前做些什麼大事好事,又是什麼時候令你覺得,你沒看錯人呢?」
在挽救二哥的事上,他一直覺得自己在錢寧面前表現得很糟,簡直像個笨蛋,應該很被錢寧鄙視才對。若論人品,除了對付孫景文時顯得他人品正派,其他時候好像也不涉及,他阻攔二哥謀反分明是為私心而已啊。至於孫景文那事兒,其實反而該證明他為人迂腐才對。好像這些都不是什麼值得錢寧瞧得起的壯舉。
錢寧啞然失笑:「你還真是較真。我問你,二小姐想攔著哥哥去送死,你就拼了命也要幫她達成,這是為什麼?總不會只因為你懼內吧?」
邵良宸怔了怔:「啊嗯,那……自然不是。」
「一個人是有情有義,還是見利忘義,其實很好看得明白。」錢寧挑著眉嘆了一聲,「三字經里不是說『人之初,性本善』麼?其實我何嘗不想做好人呢?何嘗不盼著我對別人講義氣、別人就也能對我講義氣呢?只不過世道如此,難得一遇罷了。你看張采那種小人,面上對你點頭哈腰,一轉臉就對我說你的壞話,這種人我敢結交麼?」
他諷笑了一下,似有些自嘲,「不瞞你說,我活了這麼大,都沒見過什麼好人,我乾爹收留我,也只是給我一口飯吃,叫我替他幹活,稍有不如他的意便對我非打即罵,在他手裡我還能長得大,不是靠他善心,全靠我身體皮實。我從前遇見的所有人,不論男女老少,是尊是卑,個個都是自私自利之輩,都是成天想著少吃虧,占大便宜。一直等到見識了你與二小姐的做派,我才開了眼界,知道世上也有人重情義,輕名利。所以,我當然要傾力幫你們,即使拼出了性命也值!」
邵良宸聽得心潮澎湃。眼前這個世道確實比現代更殘酷,確實在大多時候不容許人去善良正派,京城的官場尤其如此。就像置身於一群吃人野獸之間,除了像野獸一樣去殊死搏鬥,就沒辦法生存。
錢寧會有這樣的追求和選擇,足見其本性還是善良的,之所以會做出歷史上所載的那些「壞事」,就不知是環境所迫,還是史官從文官集團的立場出發有意誣陷。原先總因為聽多了他的名聲就對他保有提防,倒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看見何菁那邊似乎話也說得差不多了,錢寧便飛身跨上了馬背,朝邵良宸草草一抱拳:「你若也拿我當個朋友,什麼好意,什麼感激,以後就都不必再提了。咱們後會有期,京城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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