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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長子,你是何時知道的?」
何時知道的,這問題朱台漣一時竟沒答上來,若說具體時日,他真不大記得了, 只有答道:「自從遲艷從你們那裡獲悉不久, 我便收到了確切消息,在那之前,還只是猜測。」
「遲艷……」仇鉞點點頭,臉上竟然呈現出一種近似於笑的古怪表情, 「好好好, 她是你的人……很好,得知她是你的人,總比知道她受我連累、將要死於你手,更令我欣慰!」
遲艷對他的「情意」一直不冷不熱,不遠不近,他早已過了婚齡,她也到了婚齡, 早在安化王露出招他為婿的意思之前,他早已不止一次向她提過婚事,但每一次都被她搪塞過去。依身份而論,明明是遲艷高攀了他,但他還是安心依從她的意思等了下來,滿心盼著這樁大事了結,自己受封了更高的官爵之後,再來風風光光地娶她。
如今才知,那一天等不來了,亦或者說,從來就沒有過能等來的希望。
望著朱台漣,仇鉞一時間幾乎被自慚形穢之感壓得透不過氣來。即使不去相比出身與相貌這些天生的東西,單比人品做派,他一個相助楊英算計人家、想要藉助人家去謀反送死加官進爵的人,如何能比得過多年扶貧濟困的王長子?
王長子朱台漣在安化周邊一直名聲極好,連最近傳出謀反的傳言,這一帶的百姓都不相信,遲艷自小就在這邊長大,他竟會去相信她情願幫他們算計王長子,出賣王長子,這是何其愚昧!
每一次與他正面相對,在遲艷那恭謹守禮的微笑背後,想必都是對他人品的鄙夷,以及對他愚蠢的恥笑吧。
好好好,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面對著窮途末路的局面,仇鉞竟感到一陣違和的輕鬆。自從參與了楊英的計劃以來,心頭所壓著的那點愧疚之意,終於可以搬開了。自己算計的人已經成功反了手,天理似乎得到了昭彰,自己終於不必去做一個小人,終於不用對到手的功名利祿問心有愧。這才是自己該得的下場!
「仇將軍,」朱台漣又開口道,「如今西崖渡口、大小壩、靈州等地我都已著人做好了準備,所有的謀反證據都會直指楊英,在外人看來,都會認定是他栽贓我謀反。不過,證據還是次要,三法司斷案,沒多少人會看重證據,尤其這種涉及黨派紛爭的案子,證據更是輕如鴻毛,最終案子如何判斷,就看哪一方派占據上風而已。如今朝政大權仍在劉瑾手中,楊英為了對付他栽贓我等謀反,這案子會如何判,毫無疑義。」
「那又如何?」仇鉞陡然打斷他,唇角噙著冷笑,「你現今來對我說這些又如何?難道還怕我會不死心?」
朱台漣微微搖頭:「我是想勸將軍,回頭是岸。我對請來府上的那些大人們言明這次陷害安化王府謀反的內情,並未提及將軍大名,將軍若想抽身而退,眼下還有機會。」
「不必了!」仇鉞再次沒等他說完便喝道,「王長子,事到如今我也對你說句敞亮話。」
他重重喘息了一陣,將語氣調整得平和下來:「我早已知道,自己做的是件錯事,早在剛剛被楊總兵拉攏那時,我便知道這是一樁錯事。他反覆遊說我說,這麼做都是為了扳倒劉瑾,是為了拯救天下,犧牲了安化王府的幾個白吃飯的宗室子弟,便能換來天下太平,有何不好?可我心裡也有桿秤!即使真是白吃飯的宗室子弟,也罪不至死,再說他們的女人和孩子,又招了誰惹了誰?憑什麼要為我們這項大計白白送命?更何況,我明知道安化王王長子不是惡人……」
他痛惜地搖搖頭,「我已經做了錯事,便該為此付出代價,若在此時還去臨陣倒戈,賣友求榮,豈非錯上加錯?我仇鉞,做不出那麼卑劣的行徑!」
朱台漣也不苦勸,只淡淡道:「邊關抵抗外敵之時,將軍畢竟出過大力,將來國朝尚有用得著將軍之處,還望三思。」
仇鉞重重一聲苦笑:「我只想再問王長子一句話,我們算計你的行徑確實無可稱道,可現如今,看著我們被劉瑾一派收拾,王長子可會覺得心頭快意?你可是為劉瑾去了一夥大敵,想必將來安化王府都會從劉公公手裡獲取不少好處吧?」
朱台漣淡漠的臉上也現出一絲極淡的苦笑:「仇將軍,我若說其實那天對你說的話都是真的,我是真的曾有心以身殉道,依從你們的計策去謀反以對付劉瑾,你還會信麼?」
仇鉞臉色一變,眸中滿是迷惑。
臨到此時也沒了瞞他的必要,朱台漣嘆了一聲,既悵然無奈,又隱約透著一份自豪與幸福:「都是我那二妹妹,洞察了我這打算之後,非要阻止不可,說我若要去送死,她就要陪著。我不在乎其餘家人的性命,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可總得在乎她的呀。所以,仇將軍,為了二妹妹,只能委屈你與楊總兵算盤落空了。」
這麼一個荒誕無稽的解釋眼下被仇鉞聽在耳中,自是與笑話無異。他搖了搖頭,咬著牙調轉馬頭,朝北城門外沖了出去。其餘親兵早已察覺異狀,聚在了城頭之下,見主帥出門,這些人也都紛紛上馬跟了上去。
朱台漣仍在馬背上靜靜坐著,看著他離去,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韓毅守在朱台漣身側,見狀問道:「王長子,咱們就叫他這麼跑了?」
朱台漣望著城門外的背影,冷淡道:「寧夏總兵姜漢昨夜已經派了人去到寧夏府送信,如今整個寧夏都已不再容得下楊英與仇鉞,他逃又能逃去哪裡?總不能出關去投奔韃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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