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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望了望朱台漣,心中疑竇難解:二哥這番話雖沒直接露出對劉瑾的不滿,也已有所傾向,他與那幾個武將來往,總不會是單單因為在這一點上有共同語言吧?
如果二哥是真有反心,很多疑點也就迎刃而解。可是,他真的會麼?真的會妄想憑著天下人對劉瑾的不滿,他一個郡王之子揭竿而起,就有希望直搗龍庭,取皇上而代之?
猛然間心頭一顫,生出一個大膽又荒誕的猜想——難不成,二哥就是因為看不慣劉瑾,才故意順從「倒劉派」的陰謀,想要以全家的自我犧牲,換取倒劉之戰的勝利?
換言之,二哥就是不但想要以身殉道,還要以全家殉道,這可能嗎?
想到朱台漣憤世嫉俗的冷酷性子,再加上他對王府一干人等毫不掩飾的厭憎,以及……他勸何菁及早回京,好像都可以驗證這一猜想。
可邵良宸還是覺得太過荒誕,朱台漣身在本地,難道只見到了「劉瑾派」的倒行逆施,沒見到「倒劉派」也是烏鴉一般黑?那些本地軍官多年以來就在他眼皮底下作惡,魚肉百姓,他會視而不見?若說是被「倒劉派」忽悠的,二哥是那麼好忽悠的人嗎?
再說,他厭惡弟弟妹妹,對父親也不滿,可他還有老婆孩子呢!光是對付劉瑾這一個目標,為了扳倒一個他素未謀面的敵人,值得他連老婆孩子的性命都犧牲了去?
邵良宸想不通,只好暫且將這猜測擱置起來。
朱台漣離開跟前,邵良宸游目四顧,很快與人群當中的一個人目光相觸。
那人眼底似隱著一絲諱莫如深的瞭然,目光略略在他身上停駐片刻,便轉身走了——他是上一次在城牆上就袁雄被殺一案向邵良宸詢問的陝西按察使,姜煒。
過不多時,內外開宴,各色珍饈美饌流水價兒地送上餐桌,賓主眾人推杯換盞,場面熱鬧非凡。臨到這種時候,邵良宸只有迎來送往與人敬酒飲酒,無暇去與誰說什麼私密言辭了。
今日這場面是分餐制,沒有眾人圍坐一大桌,更是只有場面話可說。
直至酒宴過了大半,邵良宸忽留意到有名府內小廝去到朱台漣跟前,向其稟報了一句什麼,隨後朱台漣向他這邊望了一眼,起身去到安化王身側說道:「父親,大妹夫回來了,說是剛到門首。」
這句話邵良宸是聽清了的,心頭不由得跳了一小跳:孫景文回來了?
算起來只比他與何菁晚來了半個多月,本以為張采還會多拖他一陣呢。
安化王今日興致頗高,聽完看看各桌的殘席一笑,:「大夥都快吃完他才到,總也不好叫他來吃剩飯,你安排人先招待他一下,等晚宴時再一塊吃吧。」
因客人多是遠路而來的,安化王府今日的飲宴安排了午餐與晚餐兩場,以盡地主之誼。
朱台漣答應了,轉而吩咐了下人去向孫景文傳話,邵良宸起身道:「既是大姐夫來了,我總不好只坐在這裡,就由我去迎他吧。」
安化王與朱台漣同道「不必」,之後朱台漣沒再出聲,安化王笑呵呵地擺擺手:「都是自家人,何須那般客套?你們都消消停停地吃完歇好了,再叫你們會面。」
說是如此說,父子倆顯然都沒有把引見兩個姑爺見面當個事兒。等到宴會過後,朱台漣早已為所有賓客都安排了臨時歇息的客房,賓客們有的去到那邊小憩,有的想回去府外的住所休息就暫且告辭離府,剩下的二十餘位客人由安化王父子及邵良宸陪著,去到王府後花園遊逛消食。
如王府一樣,王府後花園也被分隔成了一大一小兩部分,小的那塊歸王世子,大的歸王府,安化王帶著男賓客是從一重垂花門進入王府,去逛的那座大園子,以確保與何菁她們所陪的女賓不會碰面。
今日天氣晴好,艷陽當頭,又沒什麼風,走在冬日的園子裡倒也不覺寒冷,反被陽光曬得暖暖的,甚為舒適。
眾官員都是頭一回得安化王給了偌大面子,赴宴之後還要陪逛園子,私下紛紛議論這對二小姐與二儀賓當真是深得王爺喜愛。
或有意或無意,邵良宸與餘人錯後了幾步,漸漸與按察使姜煒一同走在了人群最末。
「姜大人,是不是上回袁掌柜的案子尚有什麼疑點?」邵良宸恭敬又帶些憂慮地小聲問,「倘若有,您但請動問就是。」
姜煒神態自然地笑著:「二儀賓何出此言?」
邵良宸赧然笑了笑,好像個在長輩面前不知所措的少年,又像個對待官員心懷敬畏的平頭百姓:「我才來了安化便遇見人命案,難免於心不安,有事自然還是說清了的好。二哥護短是二哥的善意,可法理總還是該遵守的。您想問什麼儘管開口。」
姜煒與他步調一致地朝前走著,淡淡道:「袁雄一案,並無疑點。不過在他死前多日接觸過的人當中,僅有二儀賓一人來自京城,還恰恰就在他死的當天會過面。這事……近日有幾個同僚都向我詢問過案情,但我都沒有提及二儀賓,也對七霞坊的夥計、以及經手此案的手下都加以警告,命他們守口如瓶。二儀賓放心,今日到場這些賓客除我之外,再無一人知曉此事與你相關。」
「……哦?」邵良宸未明其意之前,只給了這一字回應。
姜煒看他一眼,轉眸望向前面一路遊逛的人群:「二儀賓今日見了這許多本地文武官員,想必也可輕易看得出吧,這些人涇渭分明地分作兩派,一派是劉公公的人,一派是反劉公公的人,面上大夥拱手作揖,言語謙和,實則恨不得刀槍出鞘,拼個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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