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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野丫頭也不知哪裡來的,侯爺從來不近女色,連丫鬟都不叫近身,竟被個這等來歷不明的小狐狸精迷惑了去,別說往日總惦記著爬主子床的俏丫鬟們不服氣,連趙媽媽也很看不過眼,巴不得侯爺立馬對那丫頭生了厭,趕其出門才好呢。
邵良宸從沒為打理家事費過心,料想有自己震著下人總也不敢有何過分之舉,感覺得出她不服也沒去理睬,聽她應了就出門而去。
昨天何菁姐弟被接來後,暫且安置在了東邊的跨院裡,邵良宸怕他們在自己面前拘束,當日就沒多在那邊停留,只叫下人為他們備好一應生活用品,讓他們先自行熟悉環境。
進了東莞侯府,何菁才切切實實地感覺出自己是榜上大款了。從前做繡娘也見識過好幾家富貴府邸,但還沒有一家能與這裡相比的,這寬闊平整的大院子,描金彩繪的房屋,齊整名貴的烏木家具,華麗精緻的擺設器具,全都是前所未見。
吃穿用度還另說,彼時窮人與富人生活質量的差異,其實在洗漱上體現得更為明顯。這時的男人女人都留著長發,又沒有推廣洗滌用品,澡豆香胰子之類都是奢侈品,窮人很難得好好洗一次頭,頭髮髒了癢了就拿篦子篦,既除頭屑除油泥又能除虱子。
至於洗澡,鄉下人尚可在夏天去水塘里泡泡,城裡窮人只能在家端盆水擦抹擦抹。街上倒是有收錢供人洗浴的「混堂」,但錢多錢少姑且不論,那地方何菁去見識過,這年頭沒有自來水管,混堂里一大池子水泡著幾十個人,那水完全就是泥湯顏色,也不知幾天才換上一回,裡面怕是各樣泥垢寄生蟲微生物一應俱全,沾一沾說不定都能染上楊梅瘡。若聽說哪天混堂換水了,次日又肯定爆滿,裡面人挨人人擠人,轉個身都要與人肉貼肉,一樣可能染上楊梅瘡。
所以,何菁這輩子自從個子長大、不能再在洗衣盆里洗澡之後,十來年都沒能好好洗過一次澡,頭髮也只能拿熱水沖沖,與上輩子相比,簡直過得就是非人的日子。
當晚坐靠在黃梨木的大浴桶里,熱水一直泡到脖頸,臉被暖暖的蒸汽熏著,她終於覺得自己又重新進化成人了。單是衝著這一點,她也決心要做個賢良淑惠的好媳婦,報答那位好心大款。
夜間睡在寬大柔軟的拔步床上,看著身周層層疊疊的錦繡帳子,她都不禁肝兒顫:一個身份見不得光的錦衣衛探子,難道還能有許多機會貪污受賄?將來總不會也有個探子安插到他家裡來,叫他也像梁宏那樣被抄家吧……
當然這只是胡思亂想,他是御前紅人,皇帝手指縫隨便漏點好東西給他,想必就能如此富貴。
除了生活用品之外,下人還為她送來了兩大托盤的衣裳與首飾。等轉過天來,何菁挑了身胭脂色遍地纏枝梅花的織錦緞交領長襖並一條黑緞雙膝攔刺繡百褶裙穿上,為自己綰了個墮馬髻,端了那托盤首飾,坐在大銅鏡梳妝檯前,一樣一樣地插到頭上試戴。
顫巍巍的珠花,比張開的巴掌還大一圈的累絲金鳳,比手指還粗的嵌玉赤金鐲子,比拇指肚還大的貓眼石、紅藍寶石……簡直晃花了人眼。真是腐敗啊!倒退回兩天去,何菁絕想不到自己還能有機會過上這等腐朽的生活。
望著鏡子裡那個珠環翠繞的女人,怎麼都覺得不像自己。
房門敞開著,邵良宸邁步而入,何菁餘光看見人影,忙起身站起,迅速將頭上首飾摘了好幾件。
邵良宸駐足在落地罩邊,望著她笑道:「摘什麼?都是給你的,戴著不挺好的麼?」
何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過是試一試,平日哪有人會戴這麼多的?像個傻婆子似的。」
「那倒也是,」邵良宸抬手指了一下她頭上僅餘的一支蝶戀花點翠攢珠小金釵,「還是這般素素淨淨的好看。」
何菁扶了扶金釵,見他打量自己,就朝他走近兩步,壯著膽子問他:「我穿成這樣,你覺得……好看嗎?」
「好看啊。」邵良宸有些奇怪,這算是「妝罷低聲問夫婿」麼?
何菁卻並不滿意他這回答,又問:「沒有比昨日的打扮好看很多嗎?」今天兩個打水的僕婦看見她換了衣裳,都大為驚艷了一番呢。
邵良宸又失笑出來:「昨日的也好看啊。人好看,就穿什麼都好看,只有人長得醜的,才需要靠衣裝呢。」
他說得十分由衷懇切,一點嘴甜討巧的意思都沒,何菁終於聽得滿意了,又不禁嘀咕:我這個反應,是不是太不古人了?古代姑娘就是裝也該裝得羞澀些,哪有跟未婚夫婿這般不分里外的?
邵良宸面上含笑,心口卻在發酸:這麼多年了,她還是沒變,穿了身新衣裳就總想聽人誇誇好看,在這邊,想必她已有許多年都未穿過新衣裳了吧?
他走過去信手翻了兩下桌上的首飾:「這座宅子是從前抄沒的罪臣府邸,首飾都是從前皇上賞賜裡帶的,就說是留給我將來的新夫人用,一直擱著,這金的銀的都烏了,回頭打些新的來。那幾件衣裳是昨日才叫他們去成衣鋪買的,庫里還存著不少錦緞料子,過兩天便能給你做出合身的衣裳來了。」
昨日確實有下人來為她量了尺寸,何菁聽他語氣似有歉意,忙道:「那都不忙,這些已經都很好了。我是個窮苦出身,若非有你,哪有機會享受這些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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