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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話倒還像是真的,邵良宸聽說過沿海這一帶的人多有背井離鄉謀生者,因同病相憐常會互相照應,見老孫頭說得言辭懇切,邵良宸不免起了點惻隱之心,也不那麼介意他之前說謊了。
看看海岸已經很遠,至此船至少已經離港往南航行了兩個時辰,要說現在把人丟上岸去,就只能丟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野地里了,又讓人家怎麼走呢?邵良宸還沒由內而外地做慣地主階級,那麼不近人情的事不大做得出來。
他向老孫警告道:「人是你放上來的,你著人看好了,別讓他們攪擾到我們。」
「是是,多謝爺體恤。」老孫頭感激不迭。
轉頭離開之際,邵良宸又發現那個陌生人在看著他,又是與他眼神一觸,就很快轉臉走了。
邵良宸又覺得奇怪,若說對方只是聽說了他是東家,害怕他把他們丟下船才留意他,倒也並不稀奇。這一帶山高皇帝遠,海上又脫離了法律管束,周邊大小盜寇到處都是,邵良宸一直都端著防範之心沒有放鬆,但他又想像不出這區區六個人能對他們構成什麼威脅。
他們一行人扮演的是一夥出海遊玩的財主,主家個個會武,還帶著二十個武藝過人的護衛,如果這六個人是想劫財的盜匪,又能把他們怎麼樣?
他很快找到錢寧和朱台漣,把這事對他們說了,果然那兩人的反應也與他類似。
說到底他們都是居高位慣了的人,往日大世面見的多了,所對付的都是楊廷和那樣的國家級頂尖精英,不會把六個泥腿子放在眼裡,覺得與那種人說說話是他們自貶身價平易近人,怎麼想也不認為那種小蝦米能對自己構成多大威脅,即使有心提防,警惕性也不會有多高。
朱厚照同志倒真應了「平易近人」四個字,身為全國出身最高的人,在平民百姓面前一點也不端架子,但凡他有興趣時,都會與人家熱絡攀談,問東問西。
沒過半天,他已經與那六人當中領頭的一個禿頂中年人聊熟了,還叫來邵良宸說:「這位鄧二兄弟就見過佛朗機人,他說從前兩年起,就有一夥佛朗機人停留在廣東屯門一帶。去年我還召見過一批佛朗機使節,他們正是從廣東過去的,可見現今他們很可能還在那邊呆著呢,咱們一路朝那邊過去,很快便能見著他們啦。」
邵良宸見那個自稱「鄧二」的人聽到「召見過佛朗機使節」這種話也沒什麼異樣神色,便知道這人至少能確定是個粗人,不懂官場那些事。終於確定佛朗機人現實存在,不止出現在自己的誇誇其談之中,邵良宸也是高興的,不過……
「爺,您平日說話也小心著些啊,什麼召見使節,萬一被有心人聽去可怎得了?」
「啊,一時高興竟忘記了……」
邵良宸很輕易看得出,鄧二這一行六人都是練過武功的,根基似乎還不淺,他去探口風時,鄧二對此毫不諱言,只說是為了出來跑生意練來防身的。這在沿海一帶也不算罕見。
邵良宸一向以箇中高手自居,覺得即使他們六個一起上也不見得打得過自己,就也沒太當回事。
經歷過大風浪的人都不相信自己會陰溝裡翻船,就好像獅子從不會覺得自己會被老鼠咬。邵良宸這會兒非但沒什麼緊張感,倒還有點盼著那六個人真是居心叵測、想要打他們主意的歹徒,好叫他們幾位高手鬆松筋骨,給平淡的旅程添點樂子。
這一天平靜過去,晚飯時朱厚照叫廚子備了一桌酒菜,叫了邵良宸、錢寧與朱台漣三人陪他吃酒。他們四個時常會湊在一處飲宴,但今日倒是有些特異邵良宸一走進屋內就看見桌上擺著一排酒壺,至少七八個,他們當中沒誰十分好酒,從沒一頓喝過這麼多,今晚是計劃不醉不歸了麼?
「來來,這是上次上岸新搜羅來的好酒,嘗嘗滋味如何。」屋裡沒留下人伺候,錢寧親自拿了個酒壺為他們每人都斟了酒,還著重攛掇邵良宸嘗鮮,就好像拿他當了位貴客款待。
看見朱厚照與朱台漣也都看過來,似是也在等他品鑑,邵良宸不明所以,既有皇上也在等著,他只能恭敬不如從命,端起酒盅嘗了一口,這一點酒入口,他立刻品出一股久違的香氣,也明白了這三人的意圖。他趕忙一扭頭把酒吐到了地上,皺眉道:「你們這是想出新玩法了,拿我涮著玩?」
朱厚照與錢寧都指著他哈哈大笑,連朱台漣都跟著笑,只不過笑得沒他倆誇張。朱厚照對錢寧笑道:「不親眼看看我還真想不到,他竟然真嘗得出來!」
錢寧也笑不可支:「您可要願賭服輸。」
「好好,願賭服輸。」朱厚照乖乖掏了兩錠銀子出來,給了錢寧與朱台漣一人一錠,那兩人都老實不客氣地收了。
竟然還拿這賭錢,被當了試驗品的邵良宸氣不打一處來,這不是拿他當警犬逗著玩嗎?
錢寧拿起邵良宸的酒杯把殘酒潑到一邊,換了個酒壺重新給他斟上酒:「是這樣,昨日上岸在集市上竟見到有個攤子公然售賣各樣迷藥,我便說起聽說老弟你有嘗出迷藥的本事,爺聽了大感興味,於是每樣都買了些,今日特來試試你的能耐。老弟你果然不負眾望。來來,方才那是最尋常的曼陀羅,你再嘗嘗這個。」
怪不得擺了這麼多個酒壺呢,敢情都是迷藥試劑。邵良宸氣歸氣,有朱厚照這位爺興致勃勃地盯著,他還不好不奉陪,總不能惱羞成怒起身就走吧?他只好繼續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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