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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感覺就好像……就好像有個天大的秘密,那些人全都心知肚明,單單瞞著他一個。那些人此刻看著他,就像看著一個傻子,正乖乖走進圈套,還渾然不知。表面看來是他們在怕他,其實根本不是,他們是在嘲笑他的傻,是在迫不及待等著看他的笑話。他就是他們眼中那種鑽進捕鼠籠里還貪婪啃食著誘餌、以為自己占到了大便宜的傻耗子。
這種感覺就像星火燎原,才剛冒出一點火星就很快燃燒,蔓延開來,令他的不安之感迅速加劇,全身都不自在起來。
這沒什麼道理,那些百姓明明都心懷畏懼,窺視的時候連稍微寬一點的縫隙都不敢打開,真的迎上他們的視線看過去,仇鉞也看不出什麼敵視之意。而且那些人是真的在畏懼他,連與他對視都不敢,一被他看到,就亟不可待地關嚴了門窗。
明明沒有什麼不對勁,可仇鉞就是覺得不對勁。好像所有看似對勁的東西,實際全都不對勁,可他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這種感覺十分難受,就像身上癢,卻摸不準是哪裡癢,撓到哪裡都解不了癢,越來越癢的難受;這種感覺又十分恐怖,就像獨自走著夜路,總隱隱聽見除了自己的腳步聲還另有一副腳步聲如影隨形,回頭去看,卻又空不見人。
到底是哪裡不對?!
仇鉞撥回馬頭停住,望著空蕩蕩的安化城街道,忽然間想通了他覺得不對勁的根由,就在於事情進展得太順利了。
實在太順利了,一次藩王叛亂竟然可以兵不血刃地解決,平叛大功,加官進爵,天大的好處唾手可得,都太順利了,順利得不可思議。就像天上掉下來一個餡餅,即使看見它近在眼前,聞出它香味誘人,可它來得如此輕易,你真敢輕易湊上去咬一口麼?
如今被請來安化城內的文武官員那麼多,朱台漣為什麼偏偏挑選了他來說明自己捨生取義的意圖?明明可以等到飲宴當日再對劉瑾一派的官員下手,為何要提前對付安惟學?為何正好等到楊英的平叛大軍兵臨城下的時候,原先駐紮城內的兵卒卻被盡數遣出城外?
仇鉞驚訝發現,自己之前居然都沒想過:我仇鉞何德何能,朱台漣為什麼偏偏挑中了我,大開方便之門,將偌大的評判功勞拱手奉上?難道真是因為什麼看出我人品正派,而非……
因為提前已得悉了我就是鼓動安化王府謀反的主謀之一?!
「朱台漣不可能做這種打算,他對你那麼說,定是別有居心!這定是他設下的詭計,我們都中了他的圈套!」
楊英片刻之前說的話忽然迴響在腦中,仇鉞驀然回首,早已見不到了楊英及其隨行親兵的身影,不但見不到那些人,連方才他們馬蹄激起的塵埃都已全部落定。
空無一人的安化城街道,顯得比方才還要怪誕詭異。
不知不覺,已出了渾身的冷汗,隨著一陣溫暖的春風拂過,仇鉞打了一個冷戰,匆忙催馬回到北城門附近,朝迎過來的親兵吩咐:「快,去將城頭上懸掛的安惟學人頭取下來,仔細看一看,那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是安惟學的首級?」
親兵隊長安排了人去城頭確認,自己朝街道那頭一看,提醒道:「將軍你看。」
仇鉞循聲看去,只見一行二十餘人馬沿街而來,在不遠處緩下馬速,一人當先提韁而出,一匹黑馬,一襲黑衣,正是王長子朱台漣那個片刻之前還被他設想將要**於府邸之中的朱台漣。
仇鉞的一顆心直直地沉了下去。
「將軍!」未等朱台漣來到跟前,城頭上的一名親兵已跑了下來,手中提著那顆原先掛在城上的首級,「將軍請看,這人頭竟是……竟是麵塑!」
仇鉞轉頭看去,被親兵呈到跟前的人頭看上去五官猙獰,血色隱然,即使是近在咫尺地看上去,也很逼真,那五官眉眼,分明就是巡撫安惟學沒錯。但他的親兵說是麵塑,仇鉞也無可置疑,那東西是真的還是面做的,只需拿在手裡一掂分量,就能確定了。
「安惟學呢?」他轉過頭去,既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去問已經到了幾步之遙的朱台漣。
「已經上路回京,去向他的主子劉瑾報告這裡的謀反內情了。」朱台漣答道。
那天他夜間領去安惟學所住小院裡的三個人當中,兩個是他的侍衛,那穿著平民裝束的第三個,就是安化城中有名的麵塑師傅,平日專門捏麵人為生,替人捏麵塑頭像惟妙惟肖,幾可亂真。有他為安巡撫做了個麵塑腦袋,再染上點雞血,就成功騙過了仇鉞,也將楊英騙進了城。
安惟學那晚被朱台漣一句「借項上人頭一用」嚇了個魂不附體,隨後才知王長子的意思只是給他捏個麵團腦袋,安大人立刻三魂歸位。當夜朱台漣就安排了人送他出城東行,安惟學聽他說明了謀反原委,巴不得即刻離開是非之地,更急於去向主子劉瑾報告,配合得十分積極。
到了此時,想必他已出了陝西。
第104章 倉猝逃離
仇鉞語調艱澀:「王長子, 楊總兵他……」
「我沒有見到他,」朱台漣面色平淡, 語調也同樣平淡,「不過, 我留在府邸之內的諸位大人們,想必可以替我好好招待楊總兵。」
仇鉞痛心地閉了一下眼睛,事到如今還能說點什麼呢?難道該去指責人家言而無信、蓄謀欺詐麼?人家不過是在反擊而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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