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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武將都是粗人,做事沒有文人那麼多講究和顧慮,他要是真在那幫人面前與妹妹妹夫翻了臉,那些人害怕大計被破壞,說不定真會背著他去將這兩人殺了。為何這回聽錢寧報訊他立刻就信以為真了呢?就因為他知道那些人幹得出這種事。
真到了那時,他們夫妻兩個不是他親手所殺,也要因他的緣故被拋屍荒野了。一想到這,朱台漣的心口就是一陣絞痛。
他緊皺雙眉:「你到底為何拼了性命也要管這樁事?」
何菁淺笑道:「你覺得,比起你為了什麼天下大義去拼命,我為了救家人而拼命,還有什麼可難以索解的?」
難以索解?當然難以索解了!
對朱台漣而言,「家人」二字非但引不起半點親切之感,還是討厭煩人的代名詞。自小見到的家人,無一不是討人厭憎的,父親母親,弟弟妹妹,侄子侄女,甚至還要加上那個封不成王長子就要抑鬱而死的大哥,哪一個他都不喜歡,只不過有的厭憎多些,有的厭憎少些罷了。
對於妻子兒女,他也沒什麼感情,成親不是他想成的,女兒不是他想生的,他對她們僅有少許責任之心,感情實在很有限。
對流落京師的那位妹妹傾力照顧,他也只是出於愧疚之心,並非出於親情。
活到這麼大,他就從沒體會出過什麼叫「親情」,就從沒理解過為什麼有著血緣相連的人,就該互相關愛。
「還是因為我那天說了那事吧?」朱台漣道,「我說了是為了補償過失,而且前後也不過是幾千兩銀子的事,大不了你們拿了銀子來還我,償了我的情就是,何必還要來搭上性命?」
何菁荒誕地一笑:「我對你說句實話,聽你說了那樁舊事,的確是讓我們為留下阻止你下了最後的決心,但在那之前,我早在體察到是你有意謀反的時候,便有心阻止你,這會是還了銀子就了結的事兒?我看你根本是不著重點!」
是不著重點,不過不是朱台漣一人不著重點,是他倆互相都不著對方的重點。
何菁覺得簡直沒有耐心再跟他談下去,便開始就事論事:「良宸說了,有他去將這邊的事報給皇上,無論是楊英他們,還是周昂他們,皇上都必會下手收拾,至於劉瑾,皇上已經開始不喜歡他了,要對付他的人有那麼多,根本不需要你謀反,那三派人也都會很快倒台。你又何必做這無謂犧牲?趁著事態還沒無可收拾,你收手不成麼?」
朱台漣就像聽小孩子說了句天真笑話,哂笑揶揄道:「皇上不喜歡劉瑾了,有多不喜歡,你清楚?你男人清楚?劉瑾大權在握,朝中官員與之勾結者十之七八,但凡皇帝沒有不喜歡他到了痛下殺手的地步,就不可能根除得了他。我與你說這些,你聽得懂吧?」
何菁無言以對,她還有印象,似乎正德皇帝的確與劉瑾感情很深,下旨對劉瑾治罪的時候也曾百般猶豫,最後還是有人拿弒君謀反栽贓,才激得皇帝下了殺劉瑾的決心。若沒有安化王府謀反這件大事的衝擊,皇帝到底何時才可能處置劉瑾,確實無可估量。
見她答不上來,朱台漣就知道她還真聽明白了,真難得一個小丫頭還懂這些,他繼續道:「再說了,你知道對付劉瑾延遲個一年半載,便要又有多少黎民百姓死於安惟學之流的手下?」
「我不知道!」何菁愈發沒心情講道理了,只好跟他胡攪蠻纏,「我也不想知道。我沒你那麼大公無私,見到我家人要死了,我沒心情去管別人家會死多少人,更不可能有心拿自己家人一條命去換別人的命!他們死不死我都不在乎,我就是不想要你死!」
說到後來,她真有點鼻子發酸了,也提高了聲調:「沒錯,我就是不想要你死!看你自己要去送死,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攔著!」
朱台漣聽呆了,她終於說出來了,原先都是他自己猜測,但總會稍待以為她想救的還有父親,還有嫂子和侄女,甚至連她那些丫鬟都包含在內,如果是那樣,她對他這個惹禍的哥哥除了相救之心之外,一定也會有著老大的怨氣,就像原來曾表現出的那樣,整件事裡真心想要救他的心意,怕是連一半都占不到。
聽了這話才明白,原來她「就是不想要你死」。
「究竟為什麼呢?」他順著心意問出口來,他只是個哥哥而已,沒這個哥哥,她也能過得很好,有什麼必要寧可搭上性命也要攔著他?
這人果然是無可救藥,何菁真的沒話可說了,有心甩下他躲出去,可站起身才想起,這裡能住人的就兩間屋,錢寧正在那邊睡覺,她想躲只能躲到廚房去了。
正這麼想著,忽聽房門被扣響了幾聲,錢寧推門而入:「我睡夠了,距他們回來還得幾個時辰,你再去歇歇吧。」
他去到別屋睡了一覺,剛才醒了過來,已站在門外將兄妹倆的對話聽了一陣,覺得是時候自己上陣,幫著添一把柴了。
何菁與他對了一下眼神,看出他似乎另有什麼主意,便點點頭,起身出去。
換了錢寧來守著,朱台漣就背靠著牆壁枯坐著,不再開言。
錢寧吊兒郎當地坐在椅子上,看了看他,微笑道:「王長子,您想不想知道,我又是為何要摻和這件事?」
朱台漣眼皮都沒抬,他為何要摻和?投機唄!一猜便知,而且也根本不值得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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