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頁
以前怎麼就沒發覺他這個潛質呢?
一片安靜中,唯有賓館老舊的空調機在呼嚕呼嚕地吹著風,發出有點擾人清夢的噪音。
不知過了多久,傅越時以為宋韻宸都睡了,宋韻宸卻忽然翻了個身,自顧自地說。
「這個不好玩,我認輸可以嗎?」
傅越時睜開眼。
宋韻宸還沒忘記他們在玩「遊戲」。
沒開燈,光照若有似無,宋韻宸試探地動了動。
他本能地往另一個熱源地方向挪過來。
傅越時暫時沒出聲。
他覺得他已經摸清了現在這個非正常狀態下的宋韻宸的行為邏輯。
過一陣子不理他,他自己也就沒趣地跑走了。
於是傅越時繼續裝睡。
這次,宋韻宸卻沒像他預料的那樣停止話音。
他伸出手,四處摸索,總算碰到了傅越時的後背。
他戳了傅越時兩下。
一邊戳,又頗為嚴肅地重複了一遍:「我不想玩了,可以認輸嗎?」
傅越時依然沒動。
宋韻宸便趴過來,變本加厲地抓著傅越時的肩晃了好幾下。
一副執著到底,偏要把他折騰起來的架勢。
「你說話。」
「睡著了嗎?」
「醒醒啦。」
「你死了嗎?」
「真的死了嗎?」
「怎麼不動了。」
「喂,說句話。」
「……」
整個床榻地動山搖,木架子嘎吱作響。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在進行什麼激烈的夜間運動。
傅越時被宋韻宸晃得頭暈,最後無奈地扶了扶額,實在拗不過他,終是回過身。
他低啞著聲音,嗓音帶著幾分倦意,亦暗藏著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含義。
「到底怎麼了?還不睡?」
宋韻宸趴在他上方,腦袋湊過來,毛茸茸地蹭到傅越時的臉。
他輕聲說:「我要問你一個問題,否則我睡不著。」
傅越時:「什麼問題?」
宋韻宸說:「你先把燈打開,我找不到開關。」
宋韻宸如是平靜陳述時,有一瞬間,傅越時還以為宋韻宸「醒了」。
藥效過了,神智恢復清明,所以才要求他開燈。
看看他為什麼和那個早死的傅越時長得一樣麼?
傅越時心口那個快速搏動著的位置莫名抽了一下。
他沉默半晌。
接著他依言將床頭的燈慢慢擰開一點。
考慮到之前房間裡一直黑著,燈光驟然刺激宋韻宸眼睛會不適應,傅越時僅開了一點點。
微弱的暖黃光線撕開黑茫茫的夜,如一片柔軟的薄紗,籠罩在宋韻宸從被子裡露出一半的臉上。
燈亮起那一瞬,傅越時便知宋韻宸並沒有「醒」。
他依然用一種混混沌沌,認不清面前人是誰的神色,手臂撐著上半身,打量著傅越時。
一時,也談不上是不是失望,又或者這對傅越時而言,亦如釋重負。
宋韻宸神志不清,他又何嘗不是趁人之危。
明知道宋韻宸第二天醒來就會忘記一切。
真要說起來,興許還是他更惡劣一點。
傅越時看見宋韻宸睜著困頓的雙眼,眸中蒙著一層迷離的霧色,像個天真的小孩一樣懵懵地問。
「親愛的,下次見到你是什麼時候呢?」
原來宋韻宸要他開燈,只為了在入睡前再「見」他一次。
傅越時目光微動,承諾:「明天。」
他心道,儘管你明天就忘了。
過了沒多久,傅越時聽著宋韻宸的呼吸聲終於逐漸變得平緩。
這次是真的睡著了。
宋韻宸有早起困難症,他的生物鐘像是跟正常人天然錯開三四個鐘頭,以前沒人叫的話,必定會睡到十二點才醒。
何況昨天幾乎到後半夜他才真正睡下。
床另一邊的傅越時倒是一晚未眠。
想著,宋韻宸最後問他——
「親愛的,我下次見到你是什麼時候呢?」
印象里,宋韻宸從來沒用這三個字稱呼過他。
宋韻宸臉皮薄,尋常夫妻間很曖昧親密的叫法並不會被他掛在嘴邊。
他們是人前人後,最相敬如賓的一對。
天亮之前,傅越時自己出了門。
昨夜傅越時有無數個機會問一句——
「宋韻宸,你還記得我是誰?」
你把我認錯成誰了?
你口中想要叫的人又到底是誰?
付,還是傅?
宋韻宸在那種神志不清的情況下,要得到他一個潛意識中最真實的答案太容易了。
但唯獨這句話。
他沒問。
都過去七個秋冬了。
有什麼必要呢?
很多年前,傅越時常被業內人譽為點金術士。
他說的話、甚至偶爾會議時隨口透露的隻言片語都被稱是「神諭」。
他選中的投資標的幾乎全部一路高歌猛進、飛黃騰達。
靠著傅越時,整個白石也被推上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任何有風險的投資都有盈有虧,這似乎是一項人類共識的常律。
沒有人能一直賺錢。
但傅越時能。
他就像出廠前頭腦里天生裝有一台人類史上最精妙、計算速度最快的分析系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