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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韻宸收好手機,轉過頭:「怎麼這麼看著我?你剛剛要說什麼?「
「沒什麼。」鍾涵瑞最後只是笑了笑。
他想他還是不可避免地羨慕著宋韻宸。
那麼有魄力,那麼勇敢。
可惜他做不到。也許這輩子都不行了——
他小的時候家境並不富裕,母親是小鄉村考出來的大學生。
她是當年他們那個小村莊唯一一個走出來的。
她離家去城市上大學時家裡第一次給她做了一身大紅色的夾襖,她穿在身上,皮膚較白,扎著兩支麻花辮,手上長滿凍瘡。
後來沒過幾年,她便戀愛了,穿著也洋氣起來。
不久後,她懷孕,有了鍾涵瑞。
她懷孕時很辛苦,因為從小病痛,也沒錢醫治,體質很差。
於是她不得不停了課,從學校搬出來,她也怕肚子大了被同學看出來,偷偷便走了,誰也沒告訴。
她在郊區租了一個平板間,自己一個人住。白天去附近幫著賣水果,賺生活費。
有個看上去挺成功的男人偶爾會來看她,跟她說幾句話。
十個月之後,鍾涵瑞出生了。
與此同時到來的,還有一張肄業通知。
她消失太久,無故缺課半年,也沒有提交相關證明,學校只好責令她退學。
她沒有精力去質疑這項決定,也許她不甘心,但她的孩子才出生沒多久,正嗷嗷待哺,她知道自己沒機會繼續未盡的學業了。
就這樣,她斷絕了與家裡的聯繫,在城市裡四處找零工,獨自漂泊,慢慢撫養鍾涵瑞長大。
那個男人和他母親沒有結婚,始終沒有,鍾涵瑞從學會開口說話起,那個人便叫「叔叔」。
他沒有爹,只有媽媽和叔叔。
叔叔是個有能力的生意人,是厲害的大老闆,總是很忙,鮮少才出現一回。
他媽媽好像不是很在意,只是每次叔叔來時會準備一桌子好菜。
過了幾年,他和他媽媽有了住所,不用為了漲價的房租四處奔波了,他們從叔叔那裡得到了一間小房子。
生活漸漸好了起來。
母親抱著鍾涵瑞一遍遍叮囑,說你一定要好好讀書,她考上了大學卻沒能畢業,那是她終身的遺憾。
鍾涵瑞聽話地點點頭。
他在學校很努力,他是個懂事的孩子,別人愛打遊戲愛踢足球,他總是坐在教室里做作業。
老師說他不是有天賦的那種人,但勤能補拙,笨鳥先飛,他只要努力,一定會有光明的未來。
鍾涵瑞自己也是如此相信的。
時間一年年過去,一切進展都還算順利,他最終在十八歲時考上了本地一所小有名氣的大學,雖然不是最頂尖的,但已經比她母親當年上的那所好得多。
他被稱為別人稱為學霸,他覺得他的母親也應該會覺得圓滿。
可是那之後沒多久,有一天他正坐在乾淨漂亮的教室里上課,突然被輔導員通知,說他母親入院了,讓他趕緊過去。
鍾涵瑞嚇壞了。
他趕到醫院,醫院的人告訴他,他母親自殺未遂,幸虧鄰居聞到了煤氣的味道,及時叫了救護車,才撿回一命。
鍾涵瑞走進病房,母親已經脫離危險,躺在病床上臉色灰白,整個人如同死寂。
他叫了她一聲,她睜開眼,用一種鍾涵瑞從未見過的空洞眼神盯著他看。
「你長得和我很像。」她忽然這麼說。
「還好。」她又說,「你不像我。」
一句話前後矛盾,鍾涵瑞想她還沒有清醒。
他不理解,問:「你為什麼要自殺?嚇死我了。」
一切不都好好的嗎?他也如她所願上了很好的學校,有什麼想不開的呢?
母親看了他很久,也許正是因為她此刻神志不清,她向兒子吐露出了那個隱藏十多年的秘密。
當年和「叔叔「在一起,她是被強迫的。
那天她只不過是下了課和同學一起去酒吧,她是個鄉下人,那種新鮮地方她以前從來沒去過,第一次去,充滿了興奮。
她那天還照著同學的樣子化妝打扮了一番,沒有扎麻花辮,而是把捲曲的頭髮散開,穿了一條淺色的碎花裙。
她本來皮膚就白,雖然長得普通,但好好收拾後也算清秀。任誰看,她都已經是個洋氣的大學生了。
她和同學一起去了店裡,喝了很多杯酒,別人讓她嘗的她都願意試試,她那一刻從沒這麼覺得生活真美好,她很慶幸自己考了出來,才能擁有這樣的生活。
她果不其然地喝多了,放聲大笑著。
不知什麼時候一個男人走到她面前,又請了她一杯。她痛快飲下,面前的人影開始模糊,她渾身發熱,然後被那個男人一把抓進了懷裡。
她從沒有和異性離得這麼近,她很害怕,想要掙扎,力氣卻壓根沒法和那個人抗衡。後面發生的事情便幾乎是板上釘釘。
就是那一晚,她有了鍾涵瑞。
她剛剛開始盛放的人生急轉直下,被強扭進了另一個方向。
事情發生以後,她羞恥到不敢與任何人提起,也害怕因此被瞧不起,一日日拖著。
沒過幾天,那男人不知怎麼找到了她的學校,她和同學一起走到門口時便被男人堵住,她慌急了,生怕掩藏的秘密暴露,在同學的起鬨下脫口說這是自己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