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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會場人還挺多。
宋韻宸跟在傅越時身後,小心翼翼地搜尋李四的身影。
突然,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宋韻宸轉頭看去,猛地愣住。
會場正前方的高台上擺著奢華的玻璃酒桌和幾張長沙發。
李四斜倚在側,胸前別著一朵鮮紅的胸花,正與上前敬酒的客人交談,顯然是整個場會的焦點。
他長得邪肆極了,面相瘦削,眼神如食腐的禿鷹般凌厲,上半身衣襟敞開,倚在酒紅色的天鵝絨沙發中,晃著手上的高腳杯,雙臂敞開,環著個年紀不大的瘦小男孩。
那男孩打扮得不男不女,他頭髮短,很明顯是個男性,卻畫著又厚又重的女妝,長睫如羽、臉頰如雪。
上身是西服襯衣,下身古怪地套著一截白色的半透明紗裙,頭戴絲絨絹花。
宋韻宸看清那男孩的面目的剎那整個人都僵了僵,忽然像被雷劈了一樣怔在原地。
好在傅越時拉了他一把,在被認出前將他嚴嚴實實地擋在身後。
宋韻宸是懵的。
他沒想到真的會在這裡遇到認識的人。
他萬萬沒料到會出現在這種場合,和李四攪和在一起的人。
會是他。
倚靠在李四身邊,濃妝艷抹,紅唇白裙的男孩,竟然是……
許之恆。
即使他化著妝,宋韻宸也不可能將對方認錯。
他窩在李四懷裡,身著古怪的服裝,看起來笑得很開心,李四邊上還有兩三個跪著給他倒酒的侍童,嫉妒地盯著唯一被允許坐在沙發上的許之恆。
宋韻宸難以置信地接過傅越時遞來的請帖。
眼前只有一段字在飄。
【誠邀您參加……恭喜 李雁翎 與 許之恆 喜結連理。】
「如你所見,這既是宴請,也是他們的婚禮。」
身旁,傅越時緩緩對他說。
「聽說是這鎮子的風俗,擺酒即禮成。」
宋韻宸呆了會兒。
那種感覺像是受到了欺騙。
他自以為做了件好事,將許之恆帶走,卻不想這人早在他不知情的時候不打招呼地重新回到了這個他嘴上說著想要逃離的鎮子。
轉而他忽然覺得失望。
好吧,人各有志,他本也無意干涉。
在殘酷世界混跡久了的成年人惻隱之心太少,他僅剩的一點給了那個小男孩,現在看來也倍顯滑稽。
這世上到底什麼是真是假?
是不是只有他一個人長這麼大了還是依然會下意識選擇無條件相信別人?
傅越時拍了下他的肩,低道:「別看了。」
宋韻宸垂下眼,忽然問:「你也會騙我麼?」
傅越時沉默了幾秒,說:「不會。」
這是一場風格詭誕的婚禮。
大家觥籌交錯,表面上一派和諧,背地裡卻竊竊私語。
李雁翎在上座衣冠不整地半坐半臥著,整個人從穿著簡直可以用不修邊幅來形容。
沒過一會兒,他像是突然厭了似的,突然起身離開,接著人就不見了,將許之恆一個人留在那兒。
一大排跪在地上的侍童也跟著李雁翎走了,不知去幹什麼勾當。
李雁翎一走,那些上前敬酒的客人們也如鳥雀一般,瞬間便散了。
許之恆留在那兒,膝蓋併攏,宋韻宸覺得那應該是個表示他有點緊張的姿勢。
他被落在那裡久了,自顧自玩起指甲。許之恆的長相本是清秀的那種,畫著不適合的濃妝,坐著明明是全場最焦點的位置,卻好像一座難看的貢品一樣,一邊備受矚目,一邊遭人嫌棄。
宋韻宸全程都在觀察,卻覺得自己越發不懂了。
在他的概念里,正常的婚禮怎麼可能是這樣的。
那,正常的婚禮,應該是什麼樣的呢?
宋韻宸發現自己約摸也說不上來。
很小的時候,他還曾相信過,結婚是要和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兩人在盛大的慶典中,宣誓攜手一生、白頭到老。
後來,他本與丈夫感情極好的母親在他十三歲時毅然離開了宋家,離開了他和他懦弱的父親,他才知道原來結了婚也不代表一輩子。
後來,他父親在半年後再娶,帶回家的卻是個和他母親容貌相似的男人,父親讓他喚對方「母親」,仿若一切都那麼順理成章。他放學闖進父親的臥房,他才知道原來什麼愛人都可以輕易找到替代,原來男人和男人也可以做愛。
再後來,他這輩子交換過一次婚戒,也不是同相愛的人。
直到零點時,李雁翎始終沒有回來,而那些還在體面社交的客人陸續戴上面具,宋韻宸和傅越時也在廊邊各自領到了一副遮住上半張臉的銀色假面。
零點的鐘聲響,好像意味著,這場不溫不火、不尷不尬宴會的正餐,終於要上桌了。
會場明亮的燈光全部熄滅,只留下牆邊的壁燈,將全場以極微弱、透著暗示與曖昧的螢紫色柔光籠罩。
陰影里,一個個同樣戴著面具,端著盤子的侍者走出來。
盤子上隔著一隻只細長的酒杯,裡面盛著淺粉色的透明液體,看起來像調製好的雞尾酒一樣漂亮。
領頭的侍者介紹道:「各位尊敬的來賓,這是我們本月新開發的試用品。大家可以先嘗嘗,歡迎隨時下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