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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陋的褐色木板床上墊著幾層床單, 李映池躺在那兒,白淨的臉深陷枕內,模樣乖巧。
在這間古樸簡陋的屋子裡, 褪色泛黃的色調中,少年如墨長發披散於床, 漂亮得就如話本里藏在深山中的精怪。
一瞬間,徐子昂只覺自己真的中了妖術, 大腦都生了鏽, 不受控制地走向床邊。
日頭漸落, 窗外傳來歸家村民們的寒暄聲,聲音由小漸大。
徐子昂突然回過神來,像是被刺了似地後退,卻不察動作太快,不小心碰倒身後的椅子, 發出不小的聲響。
李映池被這一動作弄醒了,他迷濛地睜開眼,見是徐子昂,有些疑惑:「子昂哥……你在這裡幹嘛?」
徐子昂有些侷促地收回手, 解釋道:「我來給你送菜,你不應聲, 我以為出什麼事了, 就、就進來看看。」
「哦。」
李映池撐起身,自顧自地低頭看了眼裝菜的籃子。
一見全是綠油油的菜, 看不見一點肉沫,他撇了撇嘴, 「怎麼又是這些菜?」
往日徐子昂送菜從未與李映池碰過面,所以這還是李映池頭一次當著徐子昂的面抱怨。
徐子昂聽得一愣, 忙道:「你不喜歡這些嗎?你想吃啥,跟我說,我下次給你帶。」
見徐子昂這麼好說話,李映池眼睫微抬瞧了他一眼,「好久沒吃肉了。」
「子昂哥。」
他語調軟軟,求人的時候最是會說好話,「我聽聞你很會捕獵,下次可以給我帶些野味嗎?我不用很多,一點點就好。」
徐子昂知道,他無法拒絕。
他耳根紅得快要滴血,半晌,他道:
「好。」
說完話,他落荒而逃。
只有仍在搖晃著的木門和放在床邊的菜籃子證明著他剛剛的到來。
瞧著徐子昂離去的背影,李映池掩住唇,懶懶打了個哈欠。
「跑這麼快幹嘛呀,我只是想吃肉,又不是要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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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工回家的男人們三兩結群湊在一起聊天,從田裡的稻穀收成談到家裡的土狗生的小崽,
其內容瑣碎又無邊無際,白允川跟在一旁靜靜地聽著,並不接話。
「哎,這不是徐家小子嗎,又來送東西了?」
有人眼尖,瞧見路那頭徐子昂腳步匆匆地走來,喚了一聲。
白允川順著眾人視線看過去,對上徐子昂那張粗獷爆紅著的臉,只一秒便平淡地移開了目光。
徐子昂侷促地點了點頭,明顯不想再多談。
那人又問:「臉咋這麼紅?」
「……日頭太曬,熱得發慌。」
丟下一句遮掩似的解釋後,徐子昂逃也似的離開了,轉眼就只剩一個背影。
村民抬頭瞧了瞧天邊殘留的一抹紅,有些疑惑:「太陽都下山了還熱?」
有人笑著接話:「怕不是被氣的吧,要是我遇到這麼個個拖油瓶,估計也要煩得不行。」
那村民聽了這話,趕緊拍了拍那人示意他閉嘴,人家好兄弟還站在這呢!
拍完人,那村民又偷摸瞧了眼白允川,卻發現他恍若未聞般地兀自走著,偷偷鬆了口氣。
回到家,白允川剛一推開門,就瞧見李映池站在桌子旁,只穿著條到膝蓋的短褲。
他眉心皺在一起,有些反感,反手將門關上,「你怎麼不穿長褲?」
「熱。」李映池抬頭掃了他一眼,將手中的菜放回籃子裡,「今晚就炒了這些菜吃吧。」
「哪來的?」白允川低頭看了眼裡面裝的菜,明顯不是李映池家裡有的品種。
「?」李映池不知怎麼回答,想了想道:「見你幹活辛苦,專門討來犒勞你的,問這麼多作什麼?」
「白允川,我餓了,你快點做飯。」
白允川垂眼盯了他一會,一句話沒說,拿著菜籃子到院子裡洗菜去了。
吃過飯,白允川去院子裡洗碗,李映池坐在床上盯著自己小小的臥室,尋思著該讓男主睡哪。
白允川昏迷的時候他可以隨便將人丟在一個地方,可現在他醒了,不能再讓人直接躺地上了。
等白允川洗碗回來,剛一進門,就看見李映池正拿著一床竹蓆在臥室里比劃。
白允川就站在暗處看著李映池在臥室不斷忙活,一言不發,直到李映池將那床竹蓆放到地上,他突然開口:「池哥。」
「我是不是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總覺得……自己身上少了點什麼東西。」
在無比安靜的環境下,白允川說話的聲音,與這句話中的所包含的意思,在李映池的耳朵里無異於平地一聲驚雷。
李映池心臟緊縮,全身明顯猛地抖了一抖,鋪竹蓆的手頓時僵在空中,乾巴巴地回答道:「沒有啊。」
若是一開始的時候,白允川也許就信了。
可今日他在田間所聽到的話語和此時此刻李映池的模樣,每一個細節都在清楚的告訴他,李映池在對他說謊。
「是嗎?」他又問,語氣冷冷淡淡,聽起來有些不近人情。
「不然呢?」李映池嘴硬道,背對著白允川的睫毛狂顫。
片刻,他強撐著轉過身,準備再說幾句話來掩飾自己的心虛,可當他對上白允川的視線時,整個人卻頓在了原地。
屋內只燃了一根蠟燭,大門敞開著,男人背對著月光半靠在木門上,深邃的面容被黑暗籠罩,在燭光下明明滅滅,只有一雙冷若寒霜的眼眸映著微弱光亮,正緊緊地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