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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與這個人完全不是一個起點線的人。
只是待在他的身邊, 李映池都覺得他礙眼得不行。
雲簡舟的存在仿佛時刻都在提醒著自己,他不如別人優秀。可一個修真界新人,他憑什麼比自己厲害那麼多?
自己怎麼會收這樣的徒弟,難道是嫌日子過得乏味了, 要給自己找點氣受嗎?
李映池越想越難受,本就不太清醒的思緒變得越發的混沌, 他一隻手捂住腦袋就開始望著月亮委屈。
那樣尖銳的話語聽在雲簡舟耳里, 就如同李映池將自己全盤否認了般刺耳,與剛剛那番斥責結合在一起, 幾乎能將他壓得喘不過氣。
雲簡舟喉中乾澀,衣擺遮掩下的手心已經被他抓出了深深的月牙印記。
他胸口迅速起伏一瞬, 艱難地開口道,「師尊說得在理, 弟子愚鈍,只是運氣好了些,才……」
視野里乾燥的地面上突然出現了一點濕痕,雲簡舟未說出口的話卡在嘴邊,他分明記得今夜無雨,那這一點濕痕是從何而來。
他緩緩地抬起眼,視線頓時凝在了一處。
朦朧淺淡的月輝下,青年站正在空地上半仰著緋紅的臉,面無表情地看向天空。
他眼睫顫抖,而後一滴晶瑩的淚珠便順著他白皙的皮膚滑落,在臉頰上留下一道濕漉的淚痕,地上又多了一點濕痕。
師尊好像哭了。
這個念頭一出,原本憋悶痛苦的心情早已被雲簡舟拋之腦後,他手足無措地走近李映池,想要伸手給李映池擦眼淚,又怕再次被斥責。
他表情慌亂,如同一隻看見主人哭泣卻不知該如何安慰的犬類,笨拙得有些讓人發笑。
李映池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已經哭了。
他醉得厲害,現在處於一种放空的狀態。
只感覺腳下觸感飄忽綿軟,踏不到實處,他根本不敢亂走,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摔跤了,而且自己背後還有個討人厭的人呢,他可不想丟醜。
於是他只好站在那裡,看著月亮一動不動。
發紅的耳廓因為抬頭的動作,沒了髮絲的遮掩,暴露在了雲簡舟眼中,他這才發現自己的師尊何止是臉紅。
淡淡的粉色從青年原本白皙的面容一路蔓延到圓潤可愛的耳垂,到修長的脖頸,到被衣領遮住無法看見的地帶,他整個人似乎都變成了粉色的。
雲簡舟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的地方。
明明李映池表現得很明顯,可他剛剛因為被罵,一時間忽略了李映池面上的異樣,他早應該發現的。
平時清醒的師尊雖然也是容貌昳麗得讓人想要屏住呼吸,但那是一種冷冰冰的美,絕對不會是像現在這樣,站在這兒濕漉著一張臉流眼淚,柔軟可憐得讓人忍不住想要抱抱他。
他的師尊,是喝醉了吧。
喝醉兩個字出現在劍宗宗主身上,聽起來就像是毫無依據的謠傳,可笑而虛假,畢竟只是就算是外門弟子也能用靈力達成千杯不醉,更何況是每日都飲酒的清池仙君。
但此時此刻,這件事卻真實地展現在了雲簡舟面前。
確定李映池是真的醉了之後,雲簡舟大著膽子湊近問道:「師尊,你怎麼哭了?」
喝醉了是一回事,哭了又是另一回事。
不過是度過了一個送行宴,自己的師尊怎麼會喝醉到哭泣,難道還有人敢給他的師尊不痛快嗎?要是有,估計青雲門的人第一個就不會放過他。
再者,宴會上,師尊一直沒有離開過他的視線,那麼自己師尊到底是因為什麼哭,雲簡舟百思不得其解。
李映池沒有聽清他的問話,只是看見了一張突然湊近的俊臉,他皺了皺眉,後退一步與雲簡舟拉開距離,然後細細打量了下眼前的人。
「你是雲簡舟?」
他纖長濃密的羽睫被淚水粘成一縷縷,上面還掛著點小淚珠,說話時一顫一顫,未施粉黛,一張臉不是白就是粉,含著水汽的眼眸望向人時猶如雨幕將人籠罩起來。
雲簡舟愣在了原地,過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也忘了再問李映池哭的緣由,「回師尊,正是弟子。」
他說話時不卑不亢,模樣正常,唯有耳後的一點紅意暴露了他的羞窘。
雲簡舟忍不住想到,師尊現在才發現他是誰,那剛剛那些過分的話語,是不是只是無意的,並不是故意針對他的。
還沒等他鬆一口氣,就看見自己師尊蹙起了細眉,形狀漂亮的唇瓣吐露出世界上最為惡毒的話語。
「原來就是你啊,怪不得看著這麼讓人討厭。」
「本君早就說過不想收徒,還要硬給本君塞人,竟然是這番令人討厭的貨色。想讓本君好好教導你?沒門。」
「你只要一日待在本君這,就一日出不了頭,一輩子就只能待在劍宗做掃地的門童。」
雲簡舟腦海里都斷了線,已經完全無法對李映池這番話反應了,整個人站在那裡,完全地被李映池這般真心吐露給凝固在了原地。
他第一反應是,師尊是不是在和他開玩笑,第二個念頭便是師尊這是在酒後胡言亂語,唯一的正確答案他卻一點都不敢想。
但由不得他不去想,那些被不公正對待的日子裡,這樣的原因他也曾猜測過,沒想到一語成讖。
酒後吐真言,或許這就是李映池對他的真實想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