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頁
村長家位處田平村最北邊,與李映池的小破屋子離得有些遠, 再加上氣溫頗高,李映池路才走了一半, 就已經累得有些不行了。
破舊的衣衫下是李映池熱得粉紅的臉,他舔了舔乾澀的唇, 被這乾燥炎熱的環境燙得心頭煩躁。
等到了村長家門前,他身上穿的短衫早已被汗濕了,他無暇顧及,舉著遮陽的衣衫輕喚門仆:「嘿,我來找你們家夫人,幫我說一聲。」
那門仆見過李映池幾次,瞧見他這幅打扮也沒覺得奇怪,點了點頭讓他稍等後便進去通報了。
李映池趁著這點空檔掀開衣服,抬頭瞧了眼村長家。
比起村民那些簡陋的小房子,村長家已經算得上是極為豪華了。
四周圍著白白高牆,屋檐上的瓷瓦紋路精美,幾代從商已讓這個院子變成了積蓄頗豐的「蔣府」,而村長的大兒子蔣尋墨又頗為爭氣的考取了個舉人功名,成了個舉人老爺,前途無量,之後最差也能混上個縣令的位置,又為村長家添上一絲官家氣息。
現在在當地,村長家可以說是一般的存在。
李映池逆著陽光只略略看了幾眼便覺得刺眼,匆匆收回了視線,又將衣衫披回了頭上,找了個日頭沒那麼大的地方等著門仆。
過了一會,隨著腳步聲逐漸靠近大門被推開。
還沒等李映池反應過來抬起頭,有人走到了他的身前,上下打量了眼他後,薄唇輕啟。
來人聲音清冽,語調輕蔑,一字一句對著李映池說得格外清晰,其中帶著揮之不去的惡意。
李映池忍不住後退了一步,捏著遮陽衣衫的手指緊得泛白。
那人說的是:
「李映池,又來我家當乞丐,你還要不要臉啊?」
前去傳話的門仆在半路就被蔣明浩攔了下來。
他一問,得知那個李家孤兒又來找他娘,當即就決定要親自去會會那個纏著他家的賴皮玩意。
二公子發話,門仆哪裡敢不從,他心下雖是極為擔心,但也只能跟著蔣明浩原路返回。
還未走至門口,蔣明浩就看見了悶頭站在門旁邊的人。
身形瘦小,穿著一身破舊泛白的衣裳,頭上還罩著個爛衣衫,包裹得死緊,炎熱的夏天裡整個人一絲肌膚也不露。
瞧著不倫不類的,倒真像個地痞流氓,讓蔣明浩見著他就來氣。
這李映池在田平村是出了名的懶漢。
若只是單單懶這一點,可能大家說一兩句閒話也就過去了,偏偏他貪財成性,瞧見別人有什麼好東西都想占一份,沒皮沒臉地纏著人要。
上星期休沐日,他娘出門採購吃食,回村的路上被李映池瞧見,眼巴巴地跟了他娘一路。
他娘心地善良,覺著他一個人孤苦伶仃,怪可憐的,便給他了一點零嘴,誰料之後就被李映池纏上了。
可他娘鬼迷心竅一般,不僅沒趕走李映池,還對他頗好。
要不是他爹嘴漏說了出口,他還不知道在他去鎮上念書的這短短一個星期里,這李映池往他家跑了不下三次!
蔣明浩最討厭的就是這種不思進取,只想著不勞而獲的人。
一路上蔣明浩想了半天,現下一見著人,他火氣頓時就上來了,若不是他自繆是個讀書人,早就想直接動手讓這個勞什子的李映池嘗嘗厲害了。
「哎!二公子您等等!」門仆見他表情不對,忙要阻攔。
蔣明浩幾步衝到李映池面前,不顧門仆的阻攔,劈頭蓋臉對著李映池就是一頓嘲諷。
「又想找我娘?又想來我家順東西?你是沒手還是沒腳啊?」
「大白天穿成這樣,是不是自己也覺得自己見不得人?」
「你拿走的東西我也不問你要回來了,就當是丟給狗了,你要是有點自知之明就趕緊滾,別再來我家了,懂嗎?」
身形高大的青年光是站在身前,就能牢牢的遮擋住李映池纖瘦的身影,若是放在別人身上,估計早已臉紅心跳,但李映池只覺得壓迫十足,凶得不行。
李映池忍不住後退一步與男人拉開距離,衣衫下,他低頭瞧了眼自己的裝扮,唇瓣抿得泛白。
這人怎麼這麼凶,還人身攻擊……好討厭。
原主的所作所為他略有了解,確實是很過分,但也是在村長夫人允許後原主才經常來村長家,在這之前他什麼也沒做過什麼過火的事。
咄咄逼人的話語不斷鑽入耳中,李映池委屈得不行,但他又無從反駁,因為原主確實做了那些事。
鼻尖驀地一酸,李映池想起自己淚失禁的屬性,緊捏了下衣擺,努力地深呼了口氣,怕自己的眼淚不聽話又偷偷跑出來丟人。
見李映池不說話,蔣明浩不耐煩地皺起眉頭,「聽得懂人話嗎?」
「……我。」李映池眼睫微顫,剛想說話就察覺到自己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癟了癟嘴,又不想說話了。
遮陽的衣衫此時好像換了個作用,遮住了李映池正因為委屈而微紅的鼻尖和眼眸里蓄著的淚水。
他緩了緩,吐出一口氣,儘量憋住自己不爭氣的哭腔:「我和夫人說好了的。」
不知是因為拿人手短,還是出於心中愧疚,平日裡在別人面前蠻不講理的小農夫,在此時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說話的語氣輕輕軟軟因憋住淚意而無法抑制地帶上了點鼻音,聽在耳里,無辜可憐又委屈,讓人恨不得好好抱抱他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