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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 在這單調沉悶的聖賢地里,他是闖入其中的唯一色彩。
一陣潮濕微熱的夏風突然吹來。
簌簌掠過窗外綠意盎然的竹子, 隨即又快速地席捲屋內,書桌上攤開的詩集被吹得嘩啦翻頁。
桌前的少年一頭柔順長發用布條隨意綁著, 綢緞般垂在身前。風過,墨色髮絲被吹起,模糊划過白皙臉頰,最後掛在唇邊。
他不在意地抬手輕輕拂開,隨後眼睫輕抬,含著些懇求意味,重新看向站在中央,一言不發的男人。
「我真的不可以跟你一起去嗎?」
蔣尋墨聽見少年這樣問著。
那一陣風最終還是卷到了蔣尋墨身上,擾得他思緒混亂,無法脫身,恍惚間,他似乎聞到一陣清淺的香氣。
「可以。」
他聽見自己這樣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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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府不愧是蔣府,這庫房看著小,但裡面的東西可不少,從果脯肉乾到糖果餅乾,市面上有的零嘴,這裡一個也沒缺。
自打李映池來了這個世界,就沒再見過這麼多好吃的了,剛一進門,他一整顆心就撲了進去,絲毫不考慮誰才是這裡的主人,走得比蔣尋墨還要快。
蔣尋墨拿著兩個布袋子跟在他身後,目光掠過身前人露出的白胳膊,視線變得飄忽,怎麼都不敢再往李映池身上看。
向來從容的舉人老爺,此時卻有些反常的僵硬。
直到李映池回頭拿走一個袋子,他才走到另一排柜子旁,語調有些難以察覺的緊張:「你喜歡吃什麼?我幫你拿一些吧。」
「不用了吧。」李映池擺了擺手,頭也不回地繼續往袋子裡塞,「多謝您的好意,不過我自己拿就好了,就不麻煩您了。」
蔣尋墨伸手舀東西的動作一頓,眉眼低垂,輕聲說了聲「好」後,便低頭專心給李映池裝起了零嘴。
大肆收颳了一會蔣尋墨的小庫房,李映池抬頭,突然看見了放在柜子最頂上的肉脯。
他眼眸微亮,立馬踮起腳尖嘗試了一下,但摸了半天,實在是夠不到,他轉身四下觀察了一番,找來了一個木椅子。
大概是真的饞壞了,踩著個木椅都沒湊夠的高度,硬是讓李映池踮腳湊了個勉強,搖搖晃晃地用腳尖站在那木椅上。
李映池無法顧及其他,只一個勁往裝肉脯盒子裡摸。
過了好一會兒,李映池終於摸到了一小袋肉脯。
可正當他準備將肉脯拿出來時,一陣酸痛從小腿處上涌,緊接著他腳下一抖,失重感瞬間充斥了大腦。
從高處墜落的恐懼讓李映池忍不住驚呼出口,一雙細手在空中晃著,試圖抓住什麼,卻依舊無濟於事。
就在他準備閉上眼睛,接受要摔倒的丟人事實時,一雙大手猝然握住了他的腰,將他穩穩的扶在了木椅上。
「沒事吧,嚇著了?」蔣尋墨站在他身後,微微抬頭看向他,然後視線又快速地落在他手中的肉脯上,「怎麼不叫我幫你拿?」
李映池睜開眼,雙手無助的放在胸前,整個人看上去還有些懵,雙眼直直地看著握住自己腰的人,明顯沒反應過來,「沒事。」
「抱歉。」蔣尋墨停頓片刻,又補充道:「喜歡吃肉脯多一些嗎?我來幫你拿吧。」
還站在椅子上的李映池被他動作輕柔地半抱了下來,很坦然地接受了男人的幫忙,乖巧地待在一旁等著男人給他拿肉脯。
甚至得寸進尺:「要多拿一些。」
「好。」
「旁邊的那個是什麼?」
「是比較辣的肉條,不能多吃。」蔣尋墨答他。
「我可以每天少吃一點。」李映池有些不情願。
「不行,只能拿一點點。」蔣尋墨聲音淡淡,似乎一點也不能寬容,但他話鋒一轉,「要是吃完了,就再來找我拿。」
他拿著李映池眼饞許久的肉脯回頭,眼眸黑沉,嘴角勾起一個淡淡的弧度,「下次來,就不要說找村長夫人了,記得說是來找我,知道了嗎?」
肉脯被放入手中,不知為何李映池突覺氣氛有些奇怪,他咬了咬唇,將唇肉咬得泛白,直到墨綠色的長袖收回,他才小幅度的點頭。
蔣尋墨好笨,被他占了便宜都不知道,還上趕著要給他送東西。
「知道啦,下次會找你的。」笨蛋舉人。
直到帶著兩大包零嘴被蔣尋墨送出府時,李映池仍覺得蔣尋墨實在太笨,忍不住沾沾自喜地偷笑出一個小梨渦。
根本沒有想過蔣尋墨為何能在他即將摔倒的時候第一時間接住他。
安靜的小庫房裡,只有蔣尋墨與李映池二人,無論如何克制,男人都無法阻止自己的視線回到李映池身上。
在書房曾聞過一次的香氣再一次充斥在這個狹窄的空間裡,男人的視線也再一次地凝在了少年身上。
外人眼裡的正人君子此時正做著自己也極為不齒的行為。
他如何能對第一次見面的少年有如此見不得光的想法?
蔣尋墨在心裡重複了無數遍這句話,似乎在警告自己,也似乎在質問自己。
沒人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問自己,也沒人知道這句話有沒有起到作用。
只不過,少年走後,他站在門前許久,指尖輕捻著,不知在回憶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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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大袋零嘴實在有些重,李映池半天也才走出去幾步,炎熱的氣溫讓他渾身大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