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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的愛恨全部紮根在林願身上,他才終於和這個世界生出了唯一的聯繫。
林願說不清後不後悔,用那樣決絕的方式完成任務,親手將靳燃推進深淵。
可是靳燃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偏執病態,因為他一無所有,沒有父母,沒有親人,沒有來處,也沒有歸處,更沒有溫暖和將來。
對於靳燃來說,真正能觸動到心扉的只剩下生死,也只有生死。
林願從靳燃現在這副不瘋魔不成活的模樣,就知道自己當初的選擇是對的,這是正確答案,也是唯一的解。
就像世界劇情裡面,靳燃弄瘋了原主以後,卻還是沒有放過他。
一般的復仇者到這裡就算完了,可是靳燃沒有,因為靳燃很清楚,如果到此為止,他就只剩下唯一的結局——死亡。
靳燃沒有從這個世界得到過什麼沒有美好的東西,孤兒院中有一日算一日的得過且過,林家那些年的謹小慎微。
後來原主回到林家,對於靳燃這個無辜者肆無忌憚地傷害,整個林家無論主人還是傭人都視若無睹,然後靳燃被原主打碎,遍體鱗傷,近乎支離。
這樣的人,只能依附最極致的東西才能活著。
那個冬日,靳燃失去了所有,再也不用擔心林願丟下他,拋下他。
靳燃心底深處最害怕的事情,被鮮血淋漓的死亡徹底覆蓋。
死亡之下,哪怕是拋棄,欺騙傷害,甚至是愛恨交加的痛苦,一切都無足輕重。
林願心裡清楚,從他選擇了那一場死亡以後,他就成了靳燃的養料。
靳燃依附著自己,無論是活著,還是死去,都由他徹底掌控。
他是靳燃生死的根源,他似乎已經成了獨屬於靳燃的有形的原罪。
林願輕輕吻著靳燃的臉龐,他微涼的髮絲,將溫暖傳遞:「沒事的…… 」
他的手覆在靳燃的後腦上,緩緩穿梭髮絲,竭盡全力地安撫。
「沒事的……」
「十分鐘很短,什麼都不會發生……」
「沒事的靳燃,相信自己……」
也相信他……
「我們都還活著,靳燃活著,林願也活著……」
「靳燃,給我十分鐘,也給你自己這一點時間,相信我,什麼都不會發生,我會在這裡,等著你來見我……」
林願最終說服了靳燃。
靳燃離開的時候,真的是一步一回頭,從眼神到指尖,甚至血肉骨骼,都帶著一種痛徹心扉的撕裂感。
普通人的十分鐘很短很短,不說眨眼,其實也差不了多少。
可是對於靳燃來說,這十分鐘,就是親自割肉剜骨。
他在切割著這具金玉其外內里滿是惡臭腐肉的軀體,他在解剖自己,露出烏黑斑駁的白骨,一下一下,生不如死地刮著那些漆黑紮根的跗骨疽痕。
不僅僅是疼,還有一種整個世界都徹底死寂安靜下來的孤獨。
靳燃走進書房以後,緩緩關上門,將空氣徹底隔絕。
他直接坐在地上,雙腿屈起,手臂搭在膝蓋上,整個人孤寂萬分,有一瞬間靳燃仿佛已經在死去,接近虛無。
林願拿手機記錄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清晰到刺目。
靳燃到最後實在忍受不了,慌亂無措地跑下樓,緊緊抱住林願,呼吸急促粗沉,仿佛快要溺斃的人終於逃出生天,近乎貪婪地汲取著林願身上的氣息。
林願輕撫著他的後背,盯著手機上的計時,八分三十二秒。
等到靳燃平復下來,林願把時間給他看,淡淡說道:「差了一分二十八秒,從現在開始你一個小時二十八分鐘不能碰我。」
靳燃沒想到還能這樣,生氣的把林願壓在沙發上,吻住他的唇瓣。
最一開始極其兇狠粗魯,林願的舌頭都被他咬破了。
不過很快,靳燃溫順了下來,趴在他懷裡,像是被馴服的野獸。
他輕輕嗯了一聲,答應。
靳燃這副模樣,林願想了半天,想到一種轉移注意力的方法,他在網上買了很多精緻漂亮的日記本。
隨便選了一本遞給靳燃,林願朝著他笑了起來,頰邊的酒窩深深:「還是十分鐘,如果你想我了,就在上面寫我的名字,林願,林歲,歲歲,兔兔,隨便你怎麼寫,喜歡就好。」
青年清瘦的手指在筆記本最外面的硬殼上敲了敲:「靳燃,我不會看你寫什麼,你可以寫完以後就燒了撕了,你想要做什麼都可以。」
……
門後的地上,靳燃頹然地坐了兩分鐘,打開筆記本,緩緩寫下兩個字。
——兔兔。
剛開始他的字跡遒勁鋒利,漸漸的就開始急躁虛浮,到最後寫完一個名字,至少有三頁紙都是破的,用力過狠劃破的。
十分鐘的時候,林願站在書房門外,輕輕說道:「到時間了靳燃,開門。」
靳燃立刻將手中的東西丟掉,開門摟住林願,聲音低沉魔怔地呢喃:「兔兔……」
「兔兔……」
這是最能剝離掉兩人之間愛與恨的一個名字,也是靳燃最喜歡,最能讓他感覺到安心的名字。
林願用了一個星期,一天二十次,將十分鐘這個時間融進了靳燃的軀體中。
最後一個十分鐘,靳燃依舊坐在地上,在日記本上寫著什麼。
不再是重複的兩個字,一個名字,是更加複雜的筆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