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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隨安的聲音也很靜,是一種風雨來臨的平靜,寂靜而又詭異。
「我和他差不多,我給自己取名玉隨安,是因為這日子活得無聊,活得無趣,也沒有什麼盼頭樂子,所以我和自己說隨遇而安,今日既然活著,那就要活到底,活到明日。」
「隨遇而安,玉隨安。」
林願突然不知道該對這兩個人,或者說是這一個人說些什麼,漫長的沉默之後,他握緊了玉隨安的手,也更加依賴的伏進謝寒洲懷裡,像是一隻單純無害的小動物,竭盡全力溫暖自己的主人。
「我們……我們會活很久很久,不止今日,也不止明日,我們也會在一起很久很久。」
「寒洲城滅,沒事的,沒關係,師尊要是喜歡寒洲,我們可以再建一座寒洲。」
少年的聲音在黑暗中,又像是在北域的晨光里,萬里長風,攜著天地四野,人間四時。
謝寒洲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他和玉隨安身、道、魂,重新合為一體,他們重新成為一個人,萬千心緒都在訴說著兩個字。
——林願。
是時候了,回去,回寒洲里去,回過去里去。
然後,重新走出來。
活著走出來。
第165章 左手仙尊,右手魔尊(29)
濃春的微風在寒洲城的廢墟中穿行,雪白的衣袂徐徐輕揚,如同幾百年前,這座城市死去之時,同樣的白袍人也曾來過此處。
最後他們帶走了這個城市唯一的生還者,一個少年。
走在寒洲城死氣沉沉地街道上,林願心裡慌的一批,沒辦法,他就是怕鬼。
這座城市當初死的就剩他大老公一個,這肯定怨氣重啊,雖然他再三確定過城裡沒有鬼,但是啊但是,萬一呢,萬一有鬼怎麼辦?
嗚嗚嗚嗚嗚……他好害怕QAQ……
進了寒洲城以後,謝寒洲和玉隨安就沒有說過話,他們似乎在看著此時的死城,又像是在看著數百年前,那座曾經活著的寒洲。
突然,玉隨安停了下來,看著街巷旁的一座建築,語氣中滿是嘲諷:「那狗雜種的狗兒子,曾經把我帶到這座酒樓里,讓我伺候他吃飯,還讓我趴在地上,像狗一樣舔著飯吃。」
「謝寒洲,你說是不是報應?那狗兒子到最後,也趴在地上舔著吃飯,因果報應,他是活該。」
謝寒洲看著那座已經倒了大半的酒樓,眼神淡漠無溫:「不是因果,也不是報應,是命,我的命不好,寒洲城的城民,命也不好。」
玉隨安嗤笑道:「是不是命不好?你清楚,我也清楚,既然要和小徒弟結道,道侶之間應該坦然才對,遮遮掩掩的算什麼?」
林願有些不懂他們的對話,又有些懂了,他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小心翼翼地說道:「寒洲城當時,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玉隨安看向謝寒洲,昳麗絕色的面容在大片的陰影中,仿佛開到極盛的玫瑰,隱隱透著衰頹的氣息。
他冷嘲笑道:「師尊,寶貝小徒弟問你呢,寒洲城當初發生了什麼?」
謝寒洲不是很想告訴林願這些,小徒弟太小了,還不曾看過這個世界的幽暗和陰影。
他沉默許久,背負雙手,看著此時的朗朗晴空說道:「當時,妖族和魔族達成協議,魔族破壞萬山大陣,逼迫修行者去修補陣法,妖族圍攻人族城市。仙門百家的掌門宗主,萬難之下,將所有的妖族引到了寒洲城,因為寒洲城當時是北域最大的城市,這裡有足夠的人類吸引妖族。」
「因為,妖族是吃人的。」
林願緩緩瞪大了眼睛,妖族……妖族吃人,那當時寒洲城的人……
他突然覺得驚悚,從未有過的毛骨悚然,幾乎是驚慌失措地抓住謝寒洲的胳膊,聲音急切:「師尊!」
謝寒洲聽到小徒弟清潤的聲音,收回視線,在春日的陽光下靜靜注視著少年,白袍被風吹起,長發亦是,北域的風總是這樣呼嘯。
短暫的沉默之後,謝寒洲突然低聲笑了起來,說道:「師尊他們,還有仙門的那些前輩,也是為了天下蒼生,舍小而取大,舍了一座寒洲城,救了整個北域,是……好事……」
玉隨安聽到這番話,語氣不再嘲諷,只是無比平靜說道:「確實是好事,四十萬人的寒洲城死了,活了北域數千萬人,這是天大的好事。」
他看著謝寒洲,另一個自己,輕聲問道:「對吧,謝寒洲,你也是這樣想的吧。雖然寒洲城滅城亡,可是北域猶在,寒洲城便死得其所。」
男子琉璃般的眼眸此時清透無比,仿佛清澈的湖面,仿佛乾淨的鏡子,仿佛一切可以照人的東西,在映照著謝寒洲。
可是,謝寒洲真的能接受嗎?
接受舍小取大,接受舍寒洲取北域這件事。
如果謝寒洲真的接受了這座城市的死亡,玉隨安為什麼會出現?
身體會說謊,道心和神魂不會,玉隨安在死去的寒洲城中,在他們的根上,他們的源處,如此問謝寒洲,他再也無法用世間的黑白對錯,來思考這件事。
謝寒洲自己不願意,死在這裡四十萬寒洲城民也不願意。
【叮!請宿主注意,反派謝寒洲黑化值已升至40%。】
林願聽到這聲提示,頓時變得很緊張,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抱住謝寒洲,雙臂緩緩圈住男子的脖頸,聲音低低的,帶著顯而易見的不安:「師尊,這裡只有我,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