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頁
那天我感覺天都塌了,還以為家裡真是窮得沒活路了。
然後我邊讀書邊賺錢,一天做四份工,只睡3小時,卻只敢花10塊錢在一日三餐上。
結果呢?她只是懷孕了。
還記得白瑭出生那天,我跑到醫院,像個局外人,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笑容,我一遍遍地問她,為什麼。
她頭也沒抬,滿臉厭棄地說:『媽媽懷孕了,你不知道嗎?公司那麼困難,我懷孕怎麼出去掙錢?你也是家裡的一份子,讓你吃點苦怎麼了,這也是為你好。至於你說我不顧及你的感受,我怎麼知道你會自己嚇自己,我那時心情不好,懷孕的人都這樣。』
你聽聽,多好笑啊,她肚子又不是我搞大的,憑什麼這一切的負擔,要我來承受?」
說著說著,他用手捂住了臉,有螢亮水光從指縫間浸潤出來。
陸且沒有安慰他,只是靜靜看著黑暗中的小巷。
好一會,白栩才又放下手,揚起一個破碎的微笑,「從醫院回來那天,我花二十五塊,在學校門口的甜品店買了一塊馬卡龍。你知道嗎,那家店正播放著你的《暗涌》,那是我第一次聽這歌,突然有種被撞破心門的痛感。但隨著歌曲結束,主人公在晨光中醒來,我仿佛也獲得了新生。
我看見玻璃倒影里的自己,試著揚起笑容,我感覺一股未知的力量正在我的骨骼里生長。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我猜,那一定是推動我活下去的勇氣。
不滿你說,那天我本來打算,吃完這個馬卡龍,就跑到馬路中間去躺一躺,如果運氣不好被車子從身上碾過,那我的一生也就解脫了。
天哥,你還說自己對外界的感知能低下。其實某種意義來說,你是個天才。」
「你真這麼想?」靜靜聽他說完,陸且順著他的話往下問。
「是啊。」
白栩笑了笑,隨即卻搓搓臉,用輕快的語氣說,「不過你可別以為我在誇你,我現在醉了,一切都是胡言亂語。前面那些話你也都忘記吧,那並不是真的。」
陸且點點頭,嗓子幹得發疼:「……好。」
之後又是一長段沉默。
陸且還是沒有看白栩。
他仿佛回到五年前那個清冷的夜晚。
他人生的第一張唱片剛剛發行,他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偷偷到各大唱片行去看銷量。
路過京大校門時,正巧碰見紅燈,他搖下車窗,聽見路邊的甜品店正播放著他的主打歌。
甜品店裡有個剛買到馬卡龍的少年,原本愁苦的臉龐隨著歌曲的律韻而逐漸展開明媚的笑容。
上一秒,他那黝黑的漂亮眼眸里涌動著絕望的深淵,仿佛怪獸的大口,即將將他本人吞噬。
然而下一秒,星星卻落在他眼中,那無邊的黑境裂開了縫隙,沁出一縷幽藍的碎光。
陸且無法與少年共情,但在那一刻,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唯余那抹純粹笑容深深印在腦海。
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緒在陸且的胸中激盪,旺盛如野火。
有個秘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天,他原本也是打算,如果唱片銷量不好,就到馬路中間去躺一躺。
自打父母過世,他的世界便滿是黑色,只有在音樂里,他才能看到情緒的色彩。
然而那天,在音樂之外,在少年眼中,他第一次窺見了幽藍的碎光。
那是黑暗裡的野火,不明亮,卻溫暖。
「白栩。」
好半晌,陸且才嘆了口氣,用寒潭冰裂般的嗓音再次開口。
「你來出演《野火》的男主角吧。」
白栩怔住,從路燈的微光中定定看著他。
好半晌,唇邊綻放一抹明艷無雙的笑容。
白栩輕輕點頭。
「好的呀。」
第79章
早上。
白栩睜開眼,迎面就看到一顆炸毛的雞頭。
「……」
沒錯,是雞頭。
還是一隻色彩鮮艷的大公雞,頂著一把耀眼的紅冠子。
不出意外的話,再過三十秒,這雞的尖喙就要啄到他額頭上,可惜,他恰在此時醒了過來。
這一睜眼,反倒把雞嚇一跳,烏溜溜的小眼睛裡閃過一絲驚慌,隨即這貨抻直脖子,亢奮地撲騰起來。
「咯咯咯咯咯——!!」一邊叫一邊搖搖晃晃地從窗戶飛了出去。
看這樣子,是做賊心虛?
干,果然剛才就是想啄他!
白栩勃然大怒,翻身而起。
然後就感覺頭重腳輕,腦仁一抽一抽地疼。
他「咚」一聲又倒了回去,呼出一口稀釋後的酒精味兒。
「憋動,泥發燒了。」一隻軟綿綿的兔兔爪摸摸他的額頭,白瑭小老弟今早也在無證行醫,跪坐在床頭,沖他露出一個缺門牙的甜美微笑。
「你才發燒!」白栩沒好氣把嘟嘟的小手拍開。
他是有點熱,但那是因為喝酒後出了一身汗,才不是什麼發燒。
他環顧四周,啞著嗓子問:「我在哪?」
「泥在譚師傅家哦。」白瑭一本正經地回答,「泥喝多了,昨天沒來集合,窩們只好留宿在節里,導演叔叔為此扣了窩們兩萬積昏。」
「多少?!」白栩垂死病中驚坐起。
小老弟拿出平板,表情憂慮:「兩萬積昏,現在窩們只剩兩百積昏了,不知道今天能不能順利吃到午餐。」